叶无言嗤之以鼻,他整宿整宿的吊着眼皮,被迫看剑舞表演,能不瘦吗?
苏十三丝毫不心虚,就好像前几日派人,来刺杀叶无言的主谋不是他似的。这么理直气壮的问候他,简直要比叶无言还会演戏。
御书房内,苏玄煜打了个喷嚏。
御史大夫三王爷,苏三疾言厉色的上书请命,教化陛下多花时间批阅奏折,并请求答允他主持疏通河运一事。
苏玄煜走了个流程,批红字:交予御史大夫督办。
苏玄煜在心中暗骂:油光水滑的老秃狐狸。
与此同时,叶无言淡然失笑:“王爷特意来取笑我的?”
苏十三假作受伤模样,埋怨他:“叶无言,你怎能如此想本王,是怪罪本王没有及时爱怜你吗?冤枉啊小郎君,本王日夜为你祈福,心疼你还来不及呢。”
他十分粘腻地哄道:“唉,瞧你眼下一片乌青色,我知错了……言儿消消气。”
叶无言抽了下嘴角,哪来的神经病。
叶无言面无表情回复苏十三:“托王爷的福,这两日夙兴夜寐彻查猫妖案,少眠而已,不足为奇。”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苏十三真是个难缠的货色,兵部的统兵头子,私底下是到处恶心人的勾栏做派。
苏十三步步逼近:“为什么躲本王?吓到你了?”
作为神官凭空出世,明眼人都看得出叶无言是个骗子,察觉碍眼直接杀了就好。
即使有苏玄煜护着,作为皇亲的苏十三,想在无人狭窄的巷子掐死他,也是一件过于轻松的事。
手底下的人轻易能粉饰现场,找人替罪为劫财不成误杀神官。
苏玄煜是什么东西?纸皮老虎而已,叶无言不明白苏十三刻意将他看作猎物的理由。
叶无言懒懒抬眼,缓慢扫视四周,伺机寻找逃生的出路:“王爷想杀我,还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陛下秘闻,不妨直说。臣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苏十三放肆打量他:“他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口口声声挂在嘴边。他为人冷血、肆意横行,绝不会把你放在心上宠着。”
“本王听闻,他日日打骂于你,逼得你逃宿于大理寺一官员家中。我那小侄子醋劲大,众目睽睽之下又将你抢回宫里。与其受这等折辱,为何不弃暗投明,本王的十三王府从来都无人敢闯。”
君臣不和的谎话果真被探子带到了,那日苏玄煜一刀捅死王爷的人,如今回想太过张扬。
叶无言不为所动:“王爷消息灵通,可终究不是真龙天子,臣自九重天只为真龙来。”
苏十三猛地贴近,身上有混浊甜腻的烟酒味,呼气燥热:“小玩意儿,本王迟早把你攥到手里。你还记得郑秀君吗?”
叶无言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穿来的第二日,朝堂上被逼参他的那位。
果不其然,苏十三笑道:“那日他公然在朝上书参你,本王已经替你教训过了。”
叶无言闪身后退,躲避令人不快的距离:“王爷用了什么手段?何苦呢,他早就是一颗弃子了吧。”
苏十三抱着手臂,目中无趣:“神官大人谢都不谢,好不客气。他自食恶果关我何事,郑大人贪污进贡的煤矿,伙同生意伙伴分赃不均,被乱徒砍死,证据确凿。”
道谢没听到,质疑反而一句接着一句,苏十三烦得勾起一股火。
对于他这种位高权重的人来说,爱而不得则是更加罕见而热烈的欲望。
叶无言软硬不吃:“陛下乃是命定之人!”
一身正气的帝封神官,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偏爱行乖张之事,张口闭口提他那昏君侄子……
苏十三冷声:“本王不想听这个!我哪里不如那个草包,他逼你、辱你、骂你,你是不是早就被他给……”
那句话呼之欲出,苏十三低头看着这张脸,倏尔不忍心说了。
一个小玩意儿把他搅得神志不清,多么的不成体统。
苏十三喋喋:“又是这个托词,你不想想,他能一直稳坐这把龙椅吗?早晚有一日,本王要让你心甘情愿入王府。”
叶无言没注意到苏十三的异样,轻率道:“王爷不要为难臣!臣早已发过毒誓,誓死效忠……”
话音未落,苏十三怔怔的,用一只手大力地掐住叶无言两颊,他的双唇被挤得圆润吐息,一双水杏眼怒睁。
苏十三喉结滚动,不断吞咽口水,粗糙拇指在他唇上来回摩挲。
叶无言什么都能忍,唯独不能忍别人的脏手放到自己嘴上!
脏!
手上有多少细菌跟古人说不清的,他厌恶地挣脱苏十三的桎梏。
报复性的用指甲盖掐他软肉,混乱之下偷摸踹他几脚,外加大力砸了几拳。
叶无言见好就收,边袖子胡乱擦自己的嘴,边躲到五米之外,气喘吁吁地扶着墙警惕看他。
苏十三不在意被踢脏的袖袍,炫耀般晃了晃自己的右手,舒爽一笑:“本王等你回心转意那天。还有,小心点别死了,待明日送你一份大礼。”
他心满意足,迎风吹拂起衣袍,昂首挺胸走了。
叶无言看着他的背影悔不当初,咬牙切齿,啐了一口。
招惹上苏十三得定期去打狂犬疫苗,脏死了。
叶无言攥紧拳头,瞪着他的背影,胸腔起伏不停,动了火气。
由远及近,童清的急促呼唤声遥遥传来:“无言!叶无言你在吗?!”
叶无言几个呼吸间平复,声线气得有些发抖:“在……泣浊兄,我在这儿。”
童清看着他的脸愣住了,两颊有几只指痕,嘴唇微微红肿,那声音还有些委屈。
童清侧身,揽着他的肩膀,轻柔地用巾帕擦拭他的唇,什么也没说。
叶无言冷静后,随手拉住童清为他擦拭的手指,定神分析道:“泣浊兄,十三王爷来过了。他方才说:明日送我一份大礼。我猜,那几位坐不住了。”
童清衣袖有清冷的风的味道,他仿佛知道来人是谁,所以才会那么着急,脸上的担忧不似作假。
叶无言突然说不出话,他一向有仇必报,一时吃瘪,心里头拗不过自己脾气。
童清心疼一笑:“想不想尝尝我做的桂花糕?我亲自下厨。”
叶无言抬眼盈盈,不快的一幕瞬间抛之脑后:“好啊,泣浊兄请客。”
他不会冲不相干的人透露隐忍的情绪,一如既往的干净爱笑。
童清不知道附近有多少十三王爷的探子,不宜久留。
他挽过他的手腕滑到腰间,手指钻过来拉近臂弯催促:“走吧。”
——
童清院子里多了一棵树,叶无言缠着他问这是什么树种,童清莞尔留下这个谜题,让他来年亲眼看到树苗开花结果。
叶无言蹲在树旁,观察树根脉络上的薄薄青苔,这处空旷的院子总算有了生机。
去重与富秋在灶台旁打下手,童清前几日派手底下的暗探,打探到神官大人会时不时轻嗅丹桂花香。
他便提早去和林老太学了怎么制作桂花糕,模具、花料一应俱全,就等个时机做给叶无言吃。
童清做桂花糕比断案还要仔细,一分一毫算的明白,生怕做的味道和学的时候不一样。
不过,以他的厨艺多余担心,单炒个素菜叶无言照样爱吃。
桂花糕摆好盘中,外加煎一壶消肿去燥的凉茶。
童清格外耐心的等叶无言品尝糕点,倾听他赞不绝口。
他斟酌道:“无言。”
叶无言抬起头,疑惑。
童清摸着他稍乱的头发,为他理顺:“你可以把我也当成兄长,今后兄长会保护好你的。”
叶无言点点头,吃人嘴短,乖乖笑道:“兄长。”
回宫路上走了一半,叶无言便催他回家,想方设法弥补白日撒的谎。
他人生地不熟,哪去找一个“兄长”偏远叶府应付童清,幸亏他单纯好糊弄。
还有半截路回到宫门,小道莫名阴森,总觉得有人监视自己一般。
回头看,空荡荡的,风声细微。
骤然想起方才泣浊兄说的,“兄长”,“你可以把我也当成兄长”。
“也”。
叶无言定住,原来泣浊兄早就知道苏玄煜的身份。
他摇摇头,释怀浅笑,童清无论何时都体面待人,高洁如月。
叶无言自叹何德何能有这么一位朋友。
在他的身影没入宫门后,某条街上“轰”的一声,惨叫声瞬灭。
童清细长手指如玉冰凉,点灯在烛下批注竹简。
窗外一人身影逼近,童清头也不抬,声音凉凉道:“告诉三王爷,下官不才,难当此大任。”
那身影恭敬作揖,飞身离去。
童清把毛笔摊在掌心,仔细观摩,“咔嚓”,节节寸断。
“去重。”
“在。”
他压住怒意想,好一个苏齐纯色胆包天。
“你去命人盯着陛下动作,可不能像上次一样。”
“是。”
上回,他并不知晓陛下为三王爷下了绝子药,自己的人又潜入下了一次绝子药,此番太过明显,稍微不慎就会被苏三察觉。
童清取了另一只素净的狼毫笔,沾金墨作画,神色严肃恭敬。
画中人是笑着的,隐约露出一丝委屈。他轻轻摇着檀扇,总是乖巧地喊:“泣浊兄。”
没心没肺,厚此薄彼,不会呼救,不懂距离,被人占便宜还觉得内心疑惑。
童清看痴了,他咬破指腹,为他描唇。画中仙人陡然红艳鲜活,勾唇一笑。
烛火晕黄,去重从床榻下方翻出一只青铜令牌,疑惑道:“主子好久没这么生气了。”
富秋叹息:“主子和将军一样,被人扯进万丈红尘了。”
去重听到“将军”一词,也沉默下来,手里的令牌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