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石桥,穿过整齐的田埂,巫肆灵在村落中央的树下停下脚步,和巫肆徊一起对着大树祈愿完毕,就势盘坐了下来。
“哥……”
巫肆灵欲言又止。
巫肆徊俯身拣起一片树叶,探过去挠了挠妹妹鼻头,被瞪了一眼。
巫肆徊扬唇一笑,道:
“莫想了,就当去看看山水,红尘炼心,只管妖祸,不管其他。”
“可是族长让咱们去五境大会。”
巫肆灵有些犹豫,巫族的人不擅争斗,再说了,巫族的曲,也不适合对活人用。
“族长是让咱们看看箴言应在何处,可没让咱们跟人打架。去看看各家小辈如今的实力,对巫族未来的发展有好处,我们不能心在大山深处,见识也停在大山深处。
五境大会用不着认真,走个过场,到时候看看族里多少人跟咱们一块儿去,大家玩儿得开心就行了。”
“哥是说……妖祸。”
巫肆徊沉吟了一下,就着手上的树叶在地上划了几道。
巫肆灵低头看着巫肆徊的动作,自然而然在脑海中呈现出一副星象,和一个大凶的征兆来。
“妖祸……很严重?”
巫肆徊闻言讥讽一笑,将叶子丢掉,仰头看着茂盛的树盖,道:
“我算的,可不是妖。”
巫肆灵眨了眨眼,只是叹了口气,拣起被丢掉的树叶,抚平了拢在掌心,双手合十在胸前,闭上了眼睛向神明祈愿。
愿巫族平安,愿此行同去同归。
海外·蓬莱岛
“……”
“……”
“你们别这么看着我呀?我也不想去的,听说内陆的人心里弯弯绕绕,一句话八个意思,我也不想去啊!谁让你们这些家伙修炼不认真,居然输给我了,我甚至怀疑你们是故意的?!”
一个头上戴着一圈五颜六色的小贝壳的少女站在海边大石头上,身上纱衣随风飘起,脚腕上一只雪白的小海螺用红线系着,和她手上拿着的一只大海螺一模一样。
“咳咳……”
少女说完话,围着她的一群少年纷纷低头咳嗽,看天的看天,数沙子的数沙子,反正就是不跟少女对视。
“我就知道你们这群家伙不老实,居然还骗我说赢了可以吃到糖果?就不该信你们的!”
少女暴跳如雷,站在高处对着底下的兄弟姐妹们指着鼻子骂。
“瑶瑶——”
远处传来一声高喊,打断了少女的喋喋不休。
“摇铃,你哥叫你呢,快去吧。”
刚刚还面面相觑一脸尴尬的少年们突然笑开了花,拉着海灵瑶的手给人拉了下来,往不远处的屋舍方向塞。
“快去吧快去吧,我们一会儿找你玩儿……”
“我再说一次,不准叫我摇铃!我叫灵瑶!你们这群坏蛋!”
“好的摇铃,记住了记住了。”
面对一群嬉皮笑脸的家伙,海灵瑶憋了一肚子气没处撒,一起长大的人,在一起玩这么多年了,也不可能真的就生气了。
自打她负责海族的每年一次摇月铃拜月礼的祭祀之后,这群人就把她的名字反着念了。
扭头“哼!”了一声,海灵瑶朝着不远处的小路跑去。
“瑶瑶——”
“来啦——”海灵瑶大声回应道。
循声跑进竹林里,看到了伫立在竹屋前的一老一少两个身影。
海灵玉看向头发乱糟糟的妹妹,笑着摇摇头,替她整理好跑乱的头发和乱飞的发饰。
“灵玉。”
对面的男人折着一张芭蕉叶当扇子,坐在竹椅上摇摇晃晃地,拉着一张脸等海灵瑶差不多整理好了才开口说话。
“阿爹。”
海灵玉神色自若地转过头,像是看不见他爹拉着的脸似的点了点头。
“此去中洲,路途遥远,到时候你们先去雪渡屿,和楚家的人一道同去,族里已经和楚家那边联系好了,他们会有人在渡口接你们。
看好你妹妹,别让她一张嘴就把人给得罪了,咱们蓬莱是小地方,山高路远地撑不住腰,到时候被人欺负了都打不回来……”
“阿爹,我不想去……”
海灵瑶打断她爹的话,扭着腰挂到了她爹手边,被她爹木着一张脸摸了摸头顶,然后听见她爹冷酷无情地道:
“你必须得去。”
海灵瑶顿时就拉下了脸来。
海灵玉笑了下,眼神一转,凑近海灵瑶耳边,道:
“听说五洲的少主和其他天骄都会在,从岸上回来的叔叔们曾说纵云道大师兄长得特别好看……”
“爹,我去!”
海灵玉刚说完,海灵瑶就一脸义正言辞地接了过去,对她爹道:
“听说大陆天才如云,我可不是为了美色,主要还是想为咱们这小破地方争口气,不能让人看扁了咱们!我是去挑战那些少年天才的,我要让咱们蓬莱岛的强者之风吹到大陆的每一条鱼身上——
让这群凡夫俗子知道,咱们蓬莱的人——才是最强的!哎哟!”
然后海灵瑶脑袋上挨了一扇子。
“其他人你自己看着办,你有分寸,但是有一个人,你得给我离他远点儿。”
说完扇子一指海灵玉,道:
“你也是。”
海灵玉和海灵瑶对视一眼,看向他们老爹,异口同声问道:
“爹,谁呀?”
“楚家的三公子——楚行远。”
海灵玉拧了下眉想了想,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顺手给他爹倒了杯茶,道:
“我听说过这个人,难道他很强?比纵云道的霍寻如何?但是也听说这人是个玩世不恭的纨绔,一个不务正业的家伙有什么地方需要特别注意他?难不成这人还是个好战分子?”
岂料他爹摇了摇头,扇子在胸口晃晃,故作高深的模样还没摆出来,下巴一疼。
“诶诶!囡囡,别扯爹胡子——”
海灵瑶撒开手,盘腿在草地上坐下,嘟着嘴满脸写着不高兴。
“爹,好好说话,不要学巫族那一套,神神叨叨的听不懂。”
眼看着他爹苦笑着摇了摇头,又是一扇子拍在海灵瑶脑袋上,海灵玉笑了笑,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杯在指尖转转,也没喝,沉思后道:
“阿爹,可是跟那个预言有关?”
海伏鲲挑了下眉梢,看向他儿子,问道:
“这事儿你是从哪听说的?”
海灵玉笑了笑,道:
“您别管,您就说是不是吧?”
海伏鲲点了点海灵玉,到底是没说什么,只是道:
“不错,半年前雪渡屿的大师兄楚归雁和老二楚凤回又去了一趟巫族,这一次有些意外收获。”
海灵玉想了想,有些惊异地说道:
“难不成这命格能改?”
海伏鲲摇了摇头,道:
“能不能改……不好说。但是转机确实出现了。”
“五境大会?”
海伏鲲捏着芭蕉叶的指尖捻了捻,道:
“不一定,确切的来说,是此次中洲之行。”
“什么东西能改命?!”
海灵玉有些惊骇,倒是引得海伏鲲笑了下,同样拿扇子在海灵玉脑袋上轻轻拍了下,道:
“大惊小怪,这世间之人、时、事、物,你还是见的少了。看来中洲一行,确实很有必要。”
海灵玉摸了摸鼻子,道:
“阿爹说的是。”
旁边飘了凄凄凉凉的一句话:
“你们能不能说点儿我能听得懂的?”
海灵玉和他爹对视一眼后纷纷笑了,海灵玉走过去把他妹妹拉起来,道:
“那就来点儿你听得懂的,考考你《迷魂曲》背完了没?”
“啊?不要——”
“这次大陆之行,是去除妖的,不是去玩儿的,出岛之前你《迷魂曲》必须给我学会。”
“哥我错了嘛,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看着兄妹俩热热闹闹地走远,海伏鲲似想起什么,起身回到屋里,换了一身衣服后去了厨房,他亲亲媳妇儿要回来了,得做饭。
北洲·雪渡屿
悬崖上一棵歪脖子老松上,雪衣少年指尖夹着一封红底烫金的信函悠悠地转着。
寒风刺骨,但是山巅上的人跟感觉不到似的穿得轻薄透气,只是旁边的椅子上象征性地放着三件雪色的裘衣。
树下两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沉着脸对弈,香炉里悠悠茶香笔直地冲天扬起,和远处的白雪皑皑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啪嗒。”
一子落下,输赢立现。
发上系着绣着飞鸟的白色抹额的青年叹了口气,耳边垂下的指长的白羽跟着他的动作晃动。他道:
“我好歹是兄长,你就不能让让我?都输了多少盘了?一点儿兄长的面子都没有了。”
这抱怨没能让对面端坐的年轻肃穆的脸上有一丝情绪变化,只是撩起袖子,抬手收着颗颗云子,顺口嘲讽:
“你还好意思说是兄长,我让了你三个子你都赢不了。”
楚归雁轻轻拍了一下桌子,道:
“你那是让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这时树上传来一个更嘲讽他的声音:
“大哥,二哥确实让了,这一局下来让了你整整五个子,没想到啊……你这都能输。”
楚归雁气笑了,道:
“停舟,你是不是想挨揍?你睡你的觉,好好的睡醒了看什么棋?去练剑不好吗?难道我不知道吗?至少你可以选择不说。”
少年翻身下树,把手里的信函丢在棋盘上,盘腿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浅酌后才道:
“我也可以选择不练。”
话音刚落,袖中一枚金色钱币落下,咕噜噜滚落在茶杯边,“当”的一声撞到杯沿后停下,吸引了其主的目光。看向钱币落点后眸色一暗,险些捏碎了手中薄胎的青瓷茶杯。
棋盘上的信函被人两根手指捻起,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自己丢到了一旁。
“我去还是你去?”
楚凤回看向对面端着一杯热茶喟叹含笑的楚归雁,眸中清冷,但是神情放松,与以往对外那张阎王脸的冷心冷情雁翎剑主浑然不似一人。
楚归雁捧着热乎乎的茶杯,想了想,转开视线瞅向旁边盘坐的楚行远,目光在对方眉心小小一粒黑痣上停留了一瞬,茶汤下口,暖心暖胃,才道是:
“我去吧,你看家,拿不定主意的先去问一下小叔,或者几位师长也可以。”
楚凤回点了点头,艰难道:
“……行。”
楚归雁笑笑,安抚似的说道:
“莫慌,只要中洲不搞事情,妖祸不重要。五境大会才是重中之重,但是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你能者多劳,顺便替我喂一下小狸。”
楚凤回想起那只闹腾的雪狐就头疼,偏这人疼得跟眼珠子似的,真把捡来的雪狐当闺女养了。
“大师兄,你要不要考虑下把那只狐狸一块儿带走?”
楚归雁笑了,摇了摇头,道:
“不大合适。”
楚凤回拣起手边的最后一子丢进棋篓,把雁翎剑拿在手上,但是没有立时站起来,而是将剑横在腿上,看向旁边的三弟,这才发现对方今天很沉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一枚立在桌上的赤金钱币。
“停舟半仙儿,今天又算到什么了?”
楚归雁替楚凤回问了出来。
楚行远拣起钱币吹了吹,高深莫测地小心放回腰间纳宝囊里。
一身雪白的衣袍上墨色远山若隐若现,给一张眉目含情的桃花面平添一股风流和神秘。
尤其是这完犊子玩意儿不说话的时候,那模样还真挺能唬人的。
完犊子玩意儿楚行远摸了摸下巴上隐隐冒出头的胡茬子,道:
“中洲一行,看来会有些意外收获。”
刚说完就是“啪!”一巴掌被人拍了后脑勺,楚行远险些一脑门砸到茶桌上。偏头看见楚归雁一脸从容地收回手,好似刚刚拍了人家后脑勺的人不是他一样。
“楚停舟,好好说话。”
楚行远(字停舟)抹了把脸,再揉了揉后脑勺,道:
“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