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记忆里那双不见情绪的黑眸此时却异常纯净，话语间还闪烁出晶亮的光泽。
——还是可见喜怒的模样。
薇安娜安静的看着他，像是在看什么稀奇宝贝似的，蔚蓝漂亮的眸子一动不动。
斯内普忍不住紧了紧最外层的外套。
初次遇到同类的心情让他难掩激动，但在最初的兴奋过去后，难堪的情绪避无可避的涌上心头。
她好像是个贵族。斯内普想。
穿的昂贵又精致，腰封上的任何一颗珠宝都可以买那个男人一辈子的劳苦。
男孩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放平下拉，脸上的表情逐渐收敛，直觉面前的女孩下一秒就要像其他愚蠢的家伙一样放肆大笑出声。
不作为的父亲、贫寒的家境让他被层叠的破旧衣物包裹着，哪怕是最看的过眼的外套，口袋底下也破了大大的一个洞。
就像是廉价又搞笑的过度包装。
薇安娜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世界上最卑劣的行为，无非于拿他人的苦难作乐。
缩在自己无知、狭隘、偏见和阴暗的舒适圈内，以至高者的态度讥讽无关于己的痛苦。
她没问斯内普为什么要跟着自己——虽然亦步亦趋跟着个刚见面的姑娘的行为的确超乎常理。
薇安娜别过脸侧金灿灿的长卷发，歪了歪头，反倒主动提起了别的东西。
“是我的疏忽。刚才没和你多聊几句。”她站直身子，看向自尊略微受挫的小斯内普。
“我应该主动问问你的想法。”
薇安娜弯起眸子，露出个温和过头的甜软微笑。
“我是薇安娜·格林德沃。初次见面。或许现在自我介绍还不算迟。”
没有不屑、没有鄙薄、更没有那些麻瓜同龄人毫不掩饰的嘲弄与讽刺。
——或许这就是巫师界的孩子。
优雅、强大、不骄不躁。
在看到托比亚被木门砸倒在地的时候，斯内普很难用言语描述自己那莫名开朗的心情。
还未踏入霍格沃茨的斯内普对巫师界的一切都附加了层美好的幻想，总认为那边的人和物都会比麻瓜界好上数万倍。
就像这个女孩一样。
他没说话——暂时也没想到要说什么，只是睁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定定看着礼仪周到的薇安娜。
“是想和我一起吗？”薇安娜耐心问道。
“……”
斯内普依旧在想应该说些什么。
他平日里不常发言。每每说出口的东西，得到最多的回应也几乎都是讥讽和辱骂。
久而久之，便习惯了沉默示人。
“……”
薇安娜嘴角有些挂不住。
她尴尬地看向满脸严肃的小斯内普。
——他怎么不说话？
两人面对面地、各自站在科克沃斯路边某个纸箱横堆的巷口。天色渐晚，冬季的寒风再次刮了起来。
身上的保暖咒就像层透明雨衣般裹着薇安娜。说不上有多舒适，但确实杜绝了寒冷。
而斯内普就没这么幸运了。
笨重却透风的衣物又沉又冷，凛冽的寒风从各处缝隙里透进去，让他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下。
薇安娜叹了口气。
“我……”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齐齐顿住。
鼓起的勇气被霎时打断。斯内普顿感羞窘，干脆别过头，错开对面传递过来的眼神。
女孩的声音柔和且绵软地飘到耳畔。
“没事的，你先说。”
事实证明，勇气并不是想聚就能聚的。
“……西弗勒斯·斯内普。”
他轻促的报出姓名，却是再无法和先前的主语衔接成句子。
“真好听。”他听到薇安娜这么夸赞了句。
女孩背过双手，笑吟吟地看向对面。
“我该怎么称呼呢？西弗勒斯、还是斯内普先生？”
“都行。”
“好的，西弗。”
“……”
斯内普没拒绝。
他感觉自己耳根有些发烫，从未有过的怪异情绪黏黏糊糊从心底攀升了起来。
很怪。
但是不讨厌。
“如果普林斯小姐不着急你回去的话……能帮我一个忙吗？西弗。”
薇安娜略显苦恼的道。
她貌似并不在意对面那一而再、再而三的冷场和沉默，亮晶晶的目光布满期待地看向斯内普。
……帮忙？
哪有第一次见面就让人帮忙的道理？
真没警惕心。
从头发丝到脚趾都是被人严加看管、保护长大的愚昧和天真。
斯内普这么想着，完美忽略了自己刚才暗自尾随、确保她能安全离开蜘蛛尾巷的行为。
“嗯。”
明明心底是真切的想答应，但话到口边，却又只发出了声不讨喜的闷哼。
但薇安娜却意外的很开心。
她雀跃地将双手合上，一下子就凑近了他。
斯内普下意识后退躲开。
他不习惯别人离他太近，又或者更像是某种长久以来、条件反射形成的自我保护机制。
“……抱歉。”他干涩地表达歉意，又随即扫过对面女孩的脸色。
比他想象中好太多——甚至看不出什么生气的模样，脾气好的不正常。
“要我帮什么？”
薇安娜状似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你愿意帮忙的话就太好了。”
“贵族应该都有仆从。”
斯内普自认好心地提醒她。
他想不通，什么样的家庭会派一个小女孩单独出来，亲自递交邀请函。
她看起来就该呆在古老的城堡塔尖，安逸窝在公主床上，等人伺候。
……格林德沃？
薇安娜的表情霎时悲伤了起来。
“没有人。”她轻声道。
“家里就剩我一个了。”
金发女孩垂下头，躲开斯内普探究疑惑的视线，孤寂的气息默不作声地漫开。
科克沃斯的风越发凛冽，轮廓模糊的建筑好像浸入湖水的异形棉花，带着潮湿寒凉的气息，林立在交错纵横的街道旁。
夕阳余光渲染的橙红越发暗淡，逐渐演化为临近夜晚的深蓝。
斯内普感觉自己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