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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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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让沉厄必须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他对明秋的感觉,那一定是“无奈”。

明秋总是将自己看得太轻,又对沉厄不敢有半分的信任与期待。这让沉厄心头发闷——抛开别的都不谈,作为他无数次的救命恩人,明秋就这样的没有自信吗?说好的挟恩图报呢?

还是说……在之前与明秋相处的那段时间里,他的所作所为,真的那样过分吗?

沉厄努力的试图回忆过去的一个多月,可与明秋相处的点点滴滴,此刻在他的脑海之中,竟都如同乱麻一般,剪不断理还乱。唯一可以确定的,似乎只有明秋总在不开心。

起初,明秋还会试图和沉厄说话,即使他挑起话题的方法总是很生硬。那时的沉厄对此兴致缺缺,全无和明秋交流的欲望,后来,说不清从什么时刻开始,事情反了过来,变成了沉厄拙劣的想要让明秋不那么郁结,可惜,他换来的成果却是明秋越来越沉默。

沉厄想,这是他的过失。

他真的对明秋太不用心了。

仙家疗伤塑体的药物比比皆是,木长臻的右手问题倒是不大,十年过去早已恢复如初,甚至看不出半分受过伤的痕迹,沉厄松了口气:“没事了,都好了。你依旧可以拿剑。”

木长臻是个剑修,右手可千万不能出问题,然而木长臻却道:“是。但这件事,给我提了个醒,所以这些年,我特意再练了左手剑。”

沉厄:“……”

沉厄心想,合情合理的,阿臻就是这样,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然而,这样的要强未必不是一柄双刃剑,稍有不慎,恐怕便会陷入自苦自困的泥潭。十年前沉厄就很担心木长臻这一点,没有想到,江山易改,十年之后,木长臻依旧如此。

人的性格是定的,沉厄十年前还会试图劝一劝,如今再说,实在意义不大,何况木长臻也不是孩子了,他自己能分得清轻重,倒是不用沉厄来替他着急。沉厄只是担心:“那封霜匕的伤,果真无药可医吗?”

每月发一次极寒症,这样的苦楚要跟木长臻一辈子,而未来的岁月还如此久长,沉厄不敢想象。

木长臻缓缓的摇了摇头,他垂眸道:“此症每月发作,发作之时四肢百骸经脉淤塞,根本无法使用灵力修为,故而不能为人知晓,我也只敢暗中寻医问药,各种典籍不知查了多少……封霜匕过于阴寒,损人根基,从前为其所伤者,就算当时能有活下来的,饱受折磨之下,寿数也都不长,是以难寻先例。何况每个人的体质、修炼功法又都有不同,只能经年累月的试药调理,可试了这么多年,也不见有半点成效。……幸而昆仑有一眼天然灵泉,可以温养经脉,于是我每月的月晦之日,都会去灵泉之中度过。虽然治不了根本,但至少能够稍微缓解一些极寒之苦。”

这封霜匕乃是近千年前,一名炼器大师采尽世间至阴之物,又活祭了一对纯阴所生的童女炼制而成的,此后于世间辗转,又在数百年前销声匿迹。沉厄猜想,当时这封霜匕,或许就是流落到了积骨山。

积骨山神秘而独立于世,只有世人上门求他们,他们却鲜少在明面上介入修真界于尘世的纷争。世间沧海桑田,各家各派不知换了多少名姓,却唯有积骨山始终屹立,宛如世间的阴影,不论昼夜更迭、不论天涯海角……他们无处不在,没有人可以撼动。

明秋必定是因为想要折磨木长臻,所以才用了封霜匕,可见他对此物熟悉了解,且这世上,纵也有精于医术的修士不断涌现,却到底不如积骨山对于医毒之道的“源远流长”,沉厄沉吟道:“看来,若真的要为医你的伤寻一线可能,就只有——”

不等沉厄说出明秋的名字,木长臻已经激动道:“我不要!”

之前因为伤他的就是积骨山,木长臻根本不可能再往积骨山寻求医治,如今倒是知道其间多有“误会”,可是涉及沉厄,木长臻坚定的拒绝:“如果要失去你,那我宁可受这样的折磨一辈子!”

沉厄:“……”

沉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从他复生到现在,时间还太短,沉厄只不过是一个平凡人,拥有着再寻常不过的七情六欲,因此他做不到那么快的忘情。沉厄必须承认,至少在此时此刻,他依旧眷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会控制不住的对木长臻温柔、希望他快乐、即使再想要狠心,沉厄也对木长臻说不出重话。可惜世事弄人,沉厄满怀无奈与伤感,却不得不告诉木长臻:“阿臻,‘沉厄’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你该往前看。”

木长臻漂亮的眼眸重又蕴满了水汽:“我不……”

“阿臻!”沉厄害怕看见木长臻的眼泪,“你别哭,你听我说,我……”

沉厄说:“我想,我重获新生的余生,大概是……无法离开明秋的。”

木长臻:?

木长臻敏锐道:“什么意思?”他捕捉到了沉厄话语中的异样:“你为什么‘无法’离开他?”

木长臻紧张起来,他怀疑的问:“你究竟怎么了沉厄?是他对你下蛊了吗!”

“没有,”沉厄摇头,而后他竟无意识的笑了一笑,沉厄淡淡道:“若是下蛊,倒是还有法可解,但我……”

沉厄说:“我与明秋之间,其实何须用什么契约来绑定呢?我根本,就是他的造物啊。”

木长臻寻遍典籍,所能找寻到的复生方法,也不过是借体夺舍,可既然叫做“夺舍”,那必定是要先有契合的身体才行,而这契合的身体,显然要是一个原先就存在着的活人。

沉厄用一种无比平静的语气,告诉了木长臻关于自己“重生”的惊天真相:“我现在所用的这具身体,原先根本就不存在,我是被明秋创造出来的。”

“他用补天圣物五色泥来做我的身躯,这五色泥一沾魂魄,即生血肉,用来养魂可以,死而复生却还远远不够。于是明秋就剥了自己的两根肋骨,来做这具身躯最初的骨骼,后来……他的肋骨长成了一具完整的骨架,这副五色泥所炼的身躯,随着时间越发完整,只差最后一步。”

沉厄注视着已经陷入巨大惊骇之中的木长臻,问他:“还记得我之前问你的那个问题吗?——到底要是什么样的人,有多么深厚的修为,方才可以生剖心脏而不死?”

木长臻的脸色完全转为苍白:“他,他……”

沉厄点头,他将手掌按上自己的左胸口,“是啊。最后一步,明秋剖了一半的心给我。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但他就是做到了。他创造了一具鲜活的肉身,只因他在这具肉身中灌注了一个名为‘沉厄’的魂魄,所以我有幸依旧是沉厄,然而,除却魂魄之外,我余下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属于明秋。”

“我没有办法离开他。”

就像是新的生命无法离开母亲一样,沉厄受明秋的灵气蕴养,他亲手将沉厄的身躯塑造,他甚至可以操纵他的身体去做任何事……现在的沉厄,除却心意之外,他全部的本能,就是去靠近自己的“母体”,对他产生无法割舍的依恋,永永远远的留在对方的身边。

除却再一次的死亡以外,无法可解、无药可医。

木长臻恍恍惚惚,如遭雷击。

沉厄问木长臻:“你那天,见到明秋如今的模样了吗?”

木长臻回忆片刻,最终还是缓慢的摇了摇头:“没有看清……他似乎戴着幕篱,我又没有防备,一推门进去,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迷晕了。”

然后,便是陷入了长久的梦魇,直到沉厄再一次的推开那扇布有结界的门。

沉厄点点头,明秋不见木长臻,才是情理之中。沉厄告诉木长臻:“造物复生,乃逆天之举,明秋为了救我,付出了几乎所有的一切。如今的他,应当与你记忆之中曾经见到的他,有着很大的不同。他的头发灰白斑驳,如同古稀老人,浑身上下瘦的不可思议,轻的就像一张纸……或许,寿元也有影响。”

最后的那句话,是沉厄的猜测,但在自己遗落在木长臻这儿的一点神魂回归之后,沉厄对明秋就总有一种“直觉”,许多事情明秋不需要告知,沉厄也能有所感觉。因此,沉厄能够感受得到,明秋在等待他重生苏醒的十年间,越来越虚弱。

他的生命力在不断地流失,就像是一截原本明亮的蜡烛在被快速燃烧,如今只剩下了飘摇残存的些许微茫,苟延残喘。

沉厄想到了明秋先前同他所说的,关于未来的十年约定。

原来,明秋并不是不想要沉厄能够陪伴他的余生,而是他未来的生命,或许只剩下了十年。

沉厄不愿意去细想这个问题,他的心口酸楚发闷,好像就要喘不过气来。

“我会陪在他的身边……”

沉厄说:“我要陪在他的身边。”

沉厄抬手,轻轻地碰了碰木长臻的眼角,他叹息道:“阿臻,我知道,其实你很怨他吧?”

“你怪他招走了我的魂,怪他用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折磨你,怪他想要把我从你的身边夺走……”

沉厄:“阿臻,你不要怨明秋,他这个人……他从小经历的一切,都是不正常的、不应该的,所以很多事情,即使他长大了,他也依旧不懂,但这不是他的错。”

“他用封霜匕伤你,我不能替他向你道歉,也不能大言不惭的请求你能原谅他,然而除此之外,他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即使他当年,真的将引魂灯交给你,你也没有办法让我复活。”

夺舍是邪术,反噬极大,而是就算是契合的身体,也不是完全属于“沉厄”这个灵魂的,他就算可以暂且借尸还魂,那具身体也依旧会很快的损坏和腐烂,所以就算是真的按照木长臻的计划行事,最后的结局也只会是,木长臻犯下无法弥补的罪过,不断地寻找契合沉厄的身躯,使他持续不断的夺舍,直到木长臻最终因此而死,沉厄也会随之魂飞魄散。

沉厄满口苦涩,满心悲哀,他看着木长臻道:“阿臻,你既然研究夺舍之术,就不可能不知道最终的结果。你根本就不可能真正的救我,那只会让我们两个人一起永世不得超生。——我是你的爱人,不是你的木偶,所有你想做的事、要做的事,在你做的时候,你真的有考虑过我的想法和感受吗?还是说,‘我’不过是你的执念而已?”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明秋阴差阳错之下,倒是避免了木长臻铸成大错。

兴许是在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哭的多了,木长臻的双眼之中泛起红丝,他盯着沉厄的眼睛,问他:“这重要吗?”

“为什么要想的那么多呢?”

木长臻说:“不管中间的过程如何,现在的结果已经注定了。你不需要不断地夺舍更换身体,也已经回到了我的身边。沉厄,我爱你,你也还爱着我,我们就这样生活下去,像从前一样,不好吗?”

“你不能离他太远,没有关系,我陪你去找他,我们可以从此不远不近的跟他停留在一个地方——”

木长臻一字一字道:“直到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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