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顾文若不知道为什么李宣总是想撮合“云骁”和许相国家的女儿。不过他多少也猜的出来,无非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想将云家这个不稳定的因素把握在自己这边吧。而联姻就是最方便最稳定的法子。
“自然,云骁公子多少和微臣沾些亲故,等下回见了大舅哥便和他提上一提。”顾文若十分耐心地分拣着黑白棋子,似是关切地问了一句:“您今日心情不太好?”
顾文若从来不肯轻易唤李宣为殿下,因为在他的心中,他的太子殿下有且只有一位,因此他在叫这人时总是不想加上那句称呼。
可是在李宣听来,这样省去称呼的叫法似乎比旁人更亲近一些,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也卸下了些许心防。
“是有些不大好,不过你来了就好多了。”李宣看着顾文若收拾棋子从容不迫的动作,又问他:“文若今日去见过沈仆射了?”
顾文若没有抬眼,还是专心于手里的事情:“方才见过一面,不过他忙于田赋改制之事,实在无暇过来,只好托微臣带声问候。”说完他才隐去眼里的暗流涌动,换上那副温柔谦和的样子,朝李宣笑了笑。
那人的笑容和煦温暖,竟让李宣觉得很是安心,他嘴上却说:“这样也好,沈吟办事向来是令人放心的。”
李宣坐在棋桌前,将几颗混入白子中的黑子挑捡出来。他点了一枚在棋盘中央,才问顾文若:“文若再陪我来一局?”
顾文若起身施礼,端坐于对面,指尖拾起一颗白子,未及过多思考,轻轻点落于棋盘之中。
那枚白子离黑子极远,隔着数道关隘,像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影,背道而驰去了。
顾文若的动作流畅又自然,今日又换了身新的官袍,深蓝色的衣裳倒衬得人有些庄严,不过他在西北边境待了那些年,面容却还是那样细腻,颇具欣赏价值。
李宣没见过二十年前顾宰相的风采,不过他已经从他的孙儿身上瞧见一些了,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了一句家风传承,造化弄人。
怎奈何这世事变迁,前尘往事,物是人非。顾家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可是顾文若却活得这样朗月清风,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李宣真的很想知道,他为什么能这样干净潇洒,明明他是活在这样大的委屈和恨意里。
而反观自己呢,却因为一个老和尚的几句话便伤春悲秋起来,真是好不窝囊啊……他难道真的不是老天命定的太子吗?
他当然不是了。他从来都不敢忘他的好大哥,被他的母亲萧贵妃害死的先太子殿下。
而他李宣甚至都有可能不姓李,他有什么资格……他忽然觉得心里闷闷的、堵堵的,他执棋子的手紧紧捏住,仿佛想要把那枚黑子给捏碎。
他收了力气,落下棋子,似是不经意地问道:“文若此去西北不是和长王同行一路吗,你觉得我的这位弟弟如何?”
“长王殿下待人友善真诚,性格潇洒畅快,无一人不夸赏。”顾文若无意间扫到了李宣的神情,就算是他尽力在掩饰,也从缝隙里流露出了一些愤意。顾文若不着痕迹地轻笑了一下,这位太子殿下这就坐不住了?看来杜子临这一招还真是个致命的杀招啊,将李宣的心思打得烦乱不堪。
若是放在平时,李宣岂会将那个不着调的弟弟放在心上,甚至连在意都不会在意。可是他现在害怕了,他怕自己那不真不假的身世被人捅破,那别人凭什么还会拥护他?说不定连顾文若都会站着李容那边……
这难以想象,更难以接受。
顾文若夸完之后又拆了两句台:“不过长王殿下说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行事言谈都过于幼稚了些。”他还是不要将李宣逼得太急了,此事得慢慢来。
果然不出他所料,李宣的眼神舒缓了不少,不过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李宣又落下一子,他说:“前日与母妃闹了些矛盾,现在不知该如何见她。”
“母子连心,哪里会有隔夜仇。”顾文若笑着劝慰他,“无论什么事,只要同贵妃娘娘说开不就好了。”
李宣有些苦涩地笑了笑,这种事情要如何说开?他的母妃甚至还要对自己面前这个如此光风霁月的人痛下杀心,他绝对不能允许。他实在不明白,他的母妃为什么可以那样狠心,对不相干的人,甚至对自己爱的人,都那样狠心。
他曾经也可以不当这个太子的,可是他的母妃想要做太子的母亲,于是他敬重的大哥死了。
他曾经最喜欢的女子,只是一名小小的宫女,可他的母妃想要萧家的女儿当太子妃,于是他最爱的姑娘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