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魔君,扎眼得能烧掉星辰,应该的。
银筝没理会他的话,又径自发问:“你方才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哪句?我话多,你们见谅,别嫌我烦。”
他这话可一点歉意也听不出。
银筝沉下脸:“第一句。”
月烬辰“噢”了一声,笑道:“我以为你们银临仙人只会自相残杀。”
“……信口开河!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月烬辰不紧不慢地从空中落近,几乎与众人平视,一双桃花眼潋滟生光,煞是好看。
焰熙安望着那双并未看向自己的眼。
今早相遇时,二人离得近,又处于剑拔弩张之势,他只匆匆一瞥对方眉眼,已觉惊艳难忘。
而现在焰熙安站在个旁观者角度,得以仔细打量,惊艳尚存之余,还有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自心底升腾,又立刻消散不见,无迹可寻。
“今天心情好,”月烬辰让冰弓转了个方向,面向广场上的众仙出声,“想出来屠个京玩玩。”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心情好就想杀人,阁下的意趣还真是特别。”又是银扬那个凉飕飕的声音。
……这人真是无药可救。焰熙安瞥见银筝悄悄握紧了剑鞘,应该是认为这话会激怒月魔,而月魔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精致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疾冰骤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月烬辰并不答银扬的话,继续对着仙京广场喊道:“不过在杀人之前呢,我得先报个恩。”
“银临原先的右护座和我有血仇。刚听说她在你们银临七年前围攻鎏金城时被杀了,我很痛快。”
闻言焰熙安心神一颤,忍不住暗唤一声:“师娘……”
“我这人向来有仇必报,有恩必还,帮我杀了血敌的人,我自然是不会动的。”他弯起眉眼,“有没有人愿意让我还这份恩情?”
焰熙安捏紧了手。
广场上一阵哗然,接着有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从人群中传来,却无人应声。
他这话虽不是百分之百可信,但也有几分依据。仙京人常常要下人间斩妖除魔,虽说多数妖魔鬼怪都是出自日魔的万刍岭,但也可能有月魔的手下甚至他自己混在其中。至于先前那位女护座打伤的究竟是谁,就不得而知了。护座的战斗力仅次于仙君,或许某天走了狗屎运真能把月魔伤了,那也说不准。
但是可信也好不可信也罢,都不可能有人在这时候主动站起来。仙君虽未露面,少君和左右护座还在,断不能在少君眼皮底下公然退缩。此时出来应,就等同于把“贪生怕死”“残害同胞”的标签自己贴在自己脑门上,还没有人会傻到这样做。
等了一会,月烬辰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下一秒,台阶下离凌霄殿稍远的一个下仙猛然被击飞出去,他惨叫一声摔在地上,再无声息。
“你——!”
月烬辰勾起一抹邪笑:“我都已经送了这么多见面礼了,仙君还躲着不出来迎客么?”
“……”
银扬突然冷笑出声:“仙君和君后都死了。你来晚了。”
“……你说什么?”他回头。
“怎么,月魔阁下要亲自去看看?仙君估计还热着呢。”
“……银扬!”银筝忍不住怒道。
月烬辰眼底一黯,心中突然闷重难当,说不清到底是何情绪。半晌,他低笑道:“死得好。”
凌厉的金属碰撞声响彻长空,银剑离鞘,直逼月烬辰而去。
月烬辰笑对那银光,手指一抬,银筝还没能靠近他,就被手中银剑强拽了出去。他虽没像刚才的下仙一样摔得那么狼狈,却也是毫无招架地跌坐在一旁,脸色惨白。
“少君!”银晚酬一声惊呼,想拔剑接上,却听银筝大喝:“都别动!”
银晚酬皱眉切齿地停在原地。
月烬辰再次向众人发问:“有没有人,要我还恩?”语气听上去极为耐心恳切。
仙君已死,少君不敌,形势一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整个仙京安静了几秒,一只手颤颤巍巍地越过众人头顶,高举了起来。
月烬辰露出一个极为满意的笑容。
“那个!我有话想说。”举手者着急道,“大伙别忘了,那右护座,可是叛离仙京,投靠了鎏金,仙君才下令捉拿的。她也不算什么好人!我们没做错!虽然、虽然……”
虽然眼前说要因此事报答他们的人更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这话可不敢说出口。
他身旁有人开始小心翼翼地点头。窃窃私语声慢慢变大。
这些人该死。焰熙安暗道。在这一点上,他得感谢月魔帮他把人找了出来——尽管是找出来给活路的。
“说得对,说得好。”月烬辰高兴地拍了拍手,“其他人呢?”
于是又有几个手掌稀稀拉拉地举了起来,接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焰熙安冷眼看着这些参差不齐的手掌。
他虽不清楚当年围城的究竟是哪些人,但记忆中数量没有这么多。
因为当年为首的那个女人,就已经足够把师娘打成重伤。
银筝也叹了口气,并未出声质疑。
“好了。”月烬辰突然开口,“就这些人。上前来吧。”
那群人死里逃生般如释重负,纷纷抢着上前,站到月烬辰身后。
仇敌近在眼前。
焰熙安强迫自己克制住,一张一张脸认过去,想着大不了到最后再寻找合适的报仇时机。
这时月烬辰对着空气颔首笑了笑,阴□□了一声:“真是多谢你们了。”
广场上还剩很多仙众,谁也没看清凌霄殿上,月烬辰身后的那群人是怎么突然消失在视线里的。只有阵阵惨叫、点点血沫在电光火石间被劲风强硬甩过来,拍得他们满脸满身,混杂着无措、惊恐、绝望、不可置信,让人头皮发麻。
焰熙安怔住了。
这些他刚刚记住的人脸,就这么模糊在了腥风血雨里。
银筝也睁大了双眼,仿佛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东西。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就算是银扬,也在血腥味弥漫了很久,即将消散之后,才找回了自己的神志。
“……信守承诺?!”
月烬辰冲他大笑:“我只说过我恩仇必报,可没说过我言出必行。”他眯了眯眼,“是你们银临,太自以为是了。”
广场上已经有人开始垂首闭目,瑟瑟发抖,再不敢往殿上看。有剑“当啷”掉在地上。
焰熙安从震惊中回神,远远盯着这位难以捉摸的月魔,突然饶有意味地笑了笑。
杀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他正在心里暗自对他道了声谢,紧接着听他说:“玩得差不多了。”
月烬辰轻轻从弓上跳下来,走到银筝面前,俯视着他:“剩下的人我可以不杀,不过我有个条件,少君肯不肯应?”
“什么条件?”银筝重重地喘着粗气,有气无力地问。
焰熙安忽然眼角一抽,一股极其不详的预感如浓浓硝烟从心底滚起。
月烬辰笑得深了:“我要,鎏金城。”
……
依旧是敌非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