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顿涌,两把剑几乎同时“当啷”掉在了地上。镜晏呆愣了几秒,看着银忱一言不发地扶着自己的左肩,唇色逐渐褪去,才想起来奔上前焦急道:“忱哥哥!我……”
却一时慌乱到不知道说什么,只不断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银忱抬头冲他笑,满不在意道:“道什么歉?这点小伤还碍不到我。”
镜晏眼眶有些发红,一时不敢去看银忱的眼睛,赶忙低头去找剑,手忙脚乱地转了好几圈,才终于把两把剑都捡齐。“去护法堂!让师父看看严不严重!”他强定心志,果断道。于是便一手揣剑,一手搀着银忱赶忙往来处去。
银忱和银文昭避到鎏金城后,城主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也是在护法自己的竭力请求下,让他们住进了护法堂的偏殿。现下镜晏就搀扶着银忱,走入了殿中。
“师父,昭姨,快来!忱哥哥受伤了!”他高声叫道,语调焦急难耐,又羞愧难当。银文昭和镜迟先后步入殿中,皆愣住,半晌才紧张地出声问道:“怎么回事?”
镜晏紧咬下唇,正想着怎么启齿,却先听见银忱语气轻松道:“阿娘,镜迟叔叔,我没事,就是刚才贪招了,一时得意忘形,不小心伤到自己而已。”
银文昭闻言面目放松下来,道:“都让你沉稳些,怎么这么不小心。去内室,好好包扎一下。”镜迟在一旁沉着脸道:“我来看看。”
“我去,我帮他。”镜晏说着就去扶起银忱,想往屋里走。
“镜晏,等等。”他突然被银文昭叫住,回头一望,发现后者正蹙眉盯着他。他心里一阵紧张,以为昭姨看出了什么,深吸一口气,倒也做好了挨训受罚的准备。
却听到她说:“你的外袍怎么破了?脱下来吧。”
镜晏一愣,方才只顾着银忱肩上的伤,衣服被剑划破的事完全被他抛诸脑后。现在低头看去,果然一道深长的裂痕赫然出现在袍上前襟处。
他略一思量,穿着一件这么大口子的衣服在银忱面前晃悠确实不太雅观,而且还很有可能提醒他受伤的事,刺激他伤口的痛觉。也没多想,手脚麻利地将它脱了下来,随手放在一旁,道:“多谢昭姨提醒了,回去我让侍女姐姐再帮我去成衣铺里买几套新的。”
说罢便迅速将银忱扶进了屋里。镜迟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镜晏莫名有些紧张心虚,小心翼翼地替银忱脱去外袍,揭去里衣。看着白皙肩头上早已凝固的褐红血痕,镜晏的眼眶登时又红了。
银忱静静瞧着他,歪头笑道:“镜晏,真没事啊,以前在仙京陪少君练剑的时候,伤得比这重多了。”见镜晏依然低着头委屈的样子,他无奈道:“你可别哭鼻子,像个小姑娘似的。我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哄姑娘。”
镜晏没忍住破涕为笑,道:“怎么,忱哥哥在姑娘那碰过壁么?”
“……那能让你知道?”银忱好整以暇地看了他一眼。他嘴上这么说着,却轻轻摇了摇头。
镜晏向镜迟投去目光,乖乖退到一旁,让镜迟为银忱检查伤口。索性伤得不深,镜晏终是放下心来,抹了一把脸,极为轻柔呵护地替他做了清创、上好了药。
“镜晏,再笑一个来看看?不要你平日那种和和气气的笑,就要你刚哭完鼻子之后的笑。”银忱脸色白白的,却还在打趣他。
“……”
“呀,伤口疼!”
“……忱哥哥,别闹。”
最后包扎时,他道:“这几天就先去我殿里住,我照顾你。”
银忱听罢,难得地不调笑他了,轻蹙了蹙眉:“我……”
“不准拒绝。”镜晏打断道,“我那比你这宽敞不少,吃食也多丰富,更适合养伤。况且,这次本就是我的错,我怎么好麻烦昭姨再看顾你?”
银忱怔了怔,随即眉眼一弯,道:“……行,少主。”
镜迟见银忱并无大碍,不知何时默然出去了。镜晏替他打好纱布上的结,又盯着他的伤口发了一会呆,重重叹了口气,转过身去默默收拾清理伤口的秽物。
银忱望着他日显修长的背影,思量了一会,道:“你若还觉得有亏欠,过意不去,我倒真有一件事,想请好少主帮忙。”
镜晏抬起头,眼睛现出一抹光亮。他回过头去,看见银忱的眉眼在日光中昳丽分明,笑意盈盈。
两人直聊到夜幕降临,镜晏才恋恋不舍地从内室走出来。期间银文昭进来过两次,询问关切银忱的伤口。看他们实在相处得旁若无人,便也不再打扰。
镜晏决定先回城主府东殿安置好银忱平日要用到的物品,再来接他。经过外室时,听到镜迟和银文昭在低声交谈。
“肯定是少主不小心伤到了银忱。这小子,表面看着温温和和,实际也是个心思跳脱的,免不了要出岔子。”镜迟道,“文昭……你莫要怪罪,我替少主给你赔罪。”
镜晏鼻子一酸,又听银文昭柔柔道:“我怎么会怪他。两个人都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互相切磋有些小磕小碰再正常不过。银忱仙力更沛,若是他伤了镜晏,我怕才是要生气了。”
他眼帘一垂,决定不再听下去。走出门口前,看到那件被自己胡乱脱下的外衣还放在原来的位置。
他犹豫了片刻,觉得比起只穿里衣闯出去,还是先套上这件破掉的外袍更得体些。于是捞起了它,大步往外走。
边走边想着怎么遮挡破洞更自然,掀开外袍一看,顿时愣在原地,反应不能。
只见衣绸柔软的衣袍上,原本被划开不堪入目的裂缝处,此刻有一株未染色的纯白萱草绣图,静静地躺在上面,隔空犹香。
他抬眸回望去,似还能看见银文昭端坐灯火旁,惯于执剑斩妖的手中仿佛仍有一枚银针在上下密密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