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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熙安道:“红涯镇,当真是与众不同。”
“有点像鎏金。”月烬辰不假思索地接道,“不过鎏金人比他们收敛些。”
他这话说得无比肯定自然。
焰熙安默不作声,偏头往街上看。华灯初上,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有父母引着孩子,妻子挽着夫君,还有男子与男子牵手同行,女子与女子耳鬓相贴。
“这是……”
月烬辰跟着他回头瞧了一眼,笑道:“今天客栈掌柜的与我闲聊,说红涯镇是女子掌管。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女子更能知道女子到底想不想生育后代,为什么要生育后代。”
“……?”
“也许是苦中更懂作乐吧。”月烬辰悠悠地把一条腿搭到另一条腿上,“红涯镇不知被妖魔入侵残害过多少次,就算是仙境银临和人间烨琅庭都加上,也不能保证时时刻刻防着这些邪物不来犯。百姓们一开始还战战兢兢哭天抢地,平日也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灾祸突然就临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街上躺过太多死人,也许是醉眠川被血水染成过红色。镇上人的生存心态就变了。变得潇洒豁达异于常人,奉行及时享乐,想吃就吃,看上就买,喜欢谁就是谁,对钱财的追求也是毫不羞涩和掩饰。”
“他们总说‘不为以后活,只为当下活’。所以生孩子也不会是为了传宗接代,反正也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被妖怪抓走弄死,而是为了冲动。”
“……”焰熙安静静听着,竟不知如何接话,毕竟这番替红涯镇感慨人生的言论居然是出自“妖魔”中的“魔”之口。他是这么理直气壮地没把自己算进残害者里吗?
想了一会,又觉得对面人同自己说了这么多,总也该表示些什么。
他回望一眼波光粼粼如泪眼的醉眠川,木讷地举起酒杯,生硬道:“敬……醉川。”
月烬辰一愣,继而粲然笑了,也举起酒杯,爽朗道:“敬红涯。”顿了顿,又道:“敬鎏金!”
二人相视一笑,对饮而尽。
仿佛今日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
月烬辰看着他用左手举了杯,又用左手喝了酒,右手一直隐在阴影里没动过。还是幽幽问道:“今天你到底怎么了?”
焰熙安怔了怔,本并不想再追溯,犹豫片刻,才解释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把你认成了一个人。
“冒犯了,抱歉。”
“谁?”月烬辰撑起下巴看着他。
“……”
他低眼看着他腰间银光闪烁的与风铃,挑起长眉:“亲密无间的哥哥?”
“……嗯。”
“为何?”他顿时起了兴趣。
“……不知道。”焰熙安有点懊恼,完全长得也不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认错的。
“那他现在在哪?”
“也不知道。”
……也许就在你那里吧。
月烬辰眸光动了动,没再问了。
静对片刻,月烬辰突然从袖里摸出一枚簪子放在矮桌上,道:“喏,给你的。”
焰熙安诧异看去,发现是一枚质地温厚的白玉簪,簪头还嵌着一颗饱满圆润的红珊瑚珠玉。
“这是……?”
“今天路过一家首饰店,顺手买的。”他随口解释道,“玉骚送了我,你总散着发也不是个事。”
他说着又将簪子推过去一点:“你收下就是了。”
焰熙安颔首道了声“多谢”,大大方方拿起白玉簪,理了理散落的黑发,工整地将簪子插在了发间。
月烬辰看在眼里,歪头一笑,愉悦道:“红色衬你。”
焰熙安微微一愣,继而也跟着笑了。
醉眠川水仍在无声向前流淌,奔向无尽未知的远方。
夜深人静,月烬辰回到房中坐下,明艳眉目此刻冷峻如削。
他面无表情地从袖间拿出那枚墨簪,置于修长指骨间把玩,边玩边念:“玉骚。”
静了一瞬,他冷冷笑了,自言自语道:“能认错,岂不是更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