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心中却像有成千上万只蝎子在无助地爬,爬得他心痛难忍,数不清的尾针刺破他的心脏,无数鲜血汩汩地倒灌进眼眶。
烫得眼睛发懵发疼,什么也看不清了。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不知道该恨谁,在冷冰冰的漠央山生不如死地想了七年,终是把所有沾染过那件事的人都恨了进去。
银默语、君后、银筝、妃命、还有预言只有他能救银筝的那名偃师。
他举起了早已被坚冰围裹的血忱,喉咙隐隐发颤:“我娘,和我父亲的尸身在哪里?”
“这可不归我管。”妃命不在意道。
他目眦尽裂,闭了眼,又问:“银筝怎么救活的?”
妃命看着他,回忆起当年在鎏金城捉拿他时与如今截然不同的容貌,便猜想他不知用什么办法死里逃生又改头换面。是与月魔勾结,还是早已将真正的月魔取而代之?
她于是嗤笑:“你不如问你怎么变成的现在这副仙不仙魔不魔,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
妖冶得像媚人,又锐戾得似暴君。
月烬辰冷笑道:“这么说镂金绛桃,也是你们的手笔?”
“……那是什么东西?”妃命不耐烦反问。
他轻蹙起眉。
无需再多问什么了。
血忱一点一点地靠近,两人皆再无话。在坚刃刺入胸膛的一瞬间,妃命突然流泪大喊:“岭主!是妃命辜负了您!”
蓝白境泼出几点嫣红,漠央山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
他忽然觉得筋疲力竭,靠在洞壁上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又站起来往回走,想去冰床上睡一会。
走到载月宫,看到床上背对着他的暗红衣袍,才想起来还有个人被他留在了这里。
他什么也没想,直接走过去弯腰就想把人抱起来,边动作边道:“往里睡一点,给我腾——”
焰熙安猛地坐起,狠狠攥住他的手腕。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攥他的手腕了。每一次他这么做,就总没什么好事。
月烬辰掩去眼里的疲累,挑眉道:“什么时候醒的?”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轻很累,似乎真的只是想躺到床上睡一觉。
“你给我下药?”焰熙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中力道继续收紧。
月烬辰忽然轻轻笑了,凑过去:“我……”
“镜戈呢?”焰熙安问。
月烬辰顿了顿,还是笑:”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焰熙安心里一阵急郁,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指着载月宫四壁的冰雕脱口而出:“是在这里吗?月魔?”
月烬辰一怔。
“阁下真的以为我看不出这是什么吗?”焰熙安紧逼着他,“你为何要将妃命和镜戈都带回漠央山?你给我下药,是防我阻你?”
他似乎真的很生气,手起手落的幅度也比以往要大。月烬辰时刻看着他,视线原本下意识地要跟着他指尖走,却在提前预判了他要指的方向后生生凝停在半空,像只原本要从洼地飞回高空的鸟被人半路折住了羽翼。
他从漠央山破冰出世,吸取了月魔灵力,连骨骼容貌都一并改变,世人都把他当魔君,自是见而恨之骂之又躲之。
他用这副模样杀回了银临仙京,不可能有人认得他,上至仙君下至守门下仙,不可一世也好俯首称臣也罢,在他面前统统要低声下气,退避忍让。
我就是生来比你们要强,比主心骨一脉还要强,你们能怎样?
他不再是十年前任仙京妄议、又任仙京宰割的上仙银忱了。他对自己天资外露的不在意、对仙京的忠诚、对兄弟的心软,到头来却都成了杀死他母亲的祸端。
如今他变得更强,强到他们都无法直视,甚至连妄议都不敢。
他报了仇,想把失去的都拿回来。
血忱还在,仙京还在,伤他的人一个个怕了他,被他杀了,还要继续再杀,还要杀光杀净。
也不知是报仇雪恨的信念压抑得太过彻骨,还是被真正的月魔影响了性情,他杀意翻涌时,只觉快感滔天。
可是滔天巨浪终究只能是转眼即逝的异景,阿娘回不来了,银筝和银扬回不来了。
他也回不来了。
腕上突然传来钻心的痛。
月烬辰静静地看着他,眼中乌潭深不可测。似乎看了好久好久,他笑道:“那我,还是你心中的月烬辰吗?”
焰熙安捏他捏得手指僵硬。从醒来的那一刻,他脑海中快速捋清了发生的一切,便无法再保持温和冷静,怒不可遏中裹挟着不容克制的悲伤。
难以言明。
都是试探、都是利用、都是逢场作戏?
他不知要如何回答。
月烬辰黯然一笑,倏地将他扑倒在冰床上,潋滟的眼眸直直望进他眼里:”既然不是,那就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