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聃奔波数日,踏遍万里都没有迷迭的踪迹。如今这世上就只剩一个地方还没找过。
仙境。
准确地说,是仙京。
日聃垂着黑袍立在音相瀑外。仙境他这几年早已闯过几百遍,黑衣一裹就隐在银临仙君的凌霄殿后。无人知晓实际是他在统筹着仙京多年,给银筝下毒害死银忱是他的主意,从隐世避居的鎏金人身上夺取仙力是他的主意,银筝不过是一个被爹娘抛弃后几乎六神无主的孩子。
日聃不要人世灭,也不要仙京灭。他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傀儡,要的是一个可以给他绵绵不断提供仙力的源头。
银筝就是那个傀儡,鎏金就是那个源头。
这个计划顺利进行了七年之久,日聃耐心异常地蛰伏在整座仙京之后观摩着一切——越来越壮大的万刍,越来越式微的仙京,一切仿佛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唯一让他担心的是后任仙君的继承,这是他在百年之后能否得以继续掌控仙境的关键。
银筝一直没有娶妻立后,七年来尽管日聃偶尔会在这方面试探他、鞭策他,但都不得其意。他甚至亲自给他送过万刍最美艳的女子,银筝也毫不动心。只是他尚年轻,日聃也不想太早同他撕破脸皮,一直忍耐着。
可还没等日聃来得及用强的,变数就来了。
那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出现的。一红一蓝将整座银临仙京,乃至整个仙境都闹得天翻地覆。医圣便罢了,漠央山月魔和万刍几百年来都相安无事,这次不知怎的出山发疯如此之久。日聃不愿与他正面相抗,这个看着比他年轻的魔君实力却很可能比他强劲得多。可是当他得知此次人间动乱的平息月魔出力最多时,心中暗叫大势不好。
月魔很可能已经与仙京为盟了。
更要命的是银筝的转变也突如其来,日聃只感自己手中原本操纵着银筝的那根线忽地就被人扯断了。那人甚至是这七年来都在他眼皮底下耍着花样,屡次把鎏金人救走的、仙君下属右护座。
银筝怎么就会为了他不惜跟自己翻脸?!
他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一个“情”字。
同银筝翻脸后日聃没再去过仙京。可他也没想到这次,他同样是为了这个情字,再闯一次,对他来说已经变幻莫测的地方。
银临仙门敞开着,仿佛就是为他开的一样。日聃走进去之前看了看日头,初冬仙境日光也盛,再加上他这一缕就足以和万刍媲美。
他即是一缕日光。
创世神——那也是他日聃的神祖,造出了太阳,光芒万丈,普照大地。日聃同他身旁的亿万道阳光一样,在白日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倾洒出去,到夜晚再毫无留恋地收回来,离开。
日复一日。
可是终有一天,有一缕日光开始迷恋这个人间。它摸过垂髫小儿稚气的发顶,拂过少男少女娇俏的面庞,也怜过花甲老人浑浊的眼角。它对人感到好奇,它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能从爬到跪,从跪到站,再从站到走。它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牵着另一个人的手时会笑,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从一个地方迁到另一个地方要哭,因为这些,在它触摸过的更多无声无息的生灵里,是没有的。
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统统没有。
它觉得好不公平。
于是它不再听神祖的话,日落时不再回头,星垂时也不再袖手。万刍就是它新的家,是它自己给自己创造的家、给万物生灵创造的家。
这个家从没易过主。
日聃进了仙京,就像是回家一样轻车熟路。只是那个高坐在凌霄殿外的人让他陌生,因为那不是银筝。然而这份陌生也转瞬即逝,因为日聃马上就认出来那是谁。
茶发蓝衣,那人在凌霄殿外凭空造了把冰椅。
月魔,月烬辰。
广场上站满了仙京的人,整整齐齐的一片,在他进来后心照不宣地分散成两边,让出一条路来。所有人皆佩剑以待,只是有的人剑首对着殿上,有的人对着从门外进来的他。
日聃觉得有点好笑。
“日聃。”高台上的人喊他。
日聃负着手,颔首应了,道:“我竟不知仙京原来已经换主人了。”
“还未曾,”月烬辰笑了,“你没看到这些人的剑,有一半是冲着我的吗?”
日聃又环顾了一圈,他找的人不在里面,才道:“看见了。这是要?”
“我借这高高在上的权威之地,”月烬辰挨着椅子架腿,“等个人。”
日聃面不改色地问:“你在等谁?”
“我等个姑娘,”月烬辰敲着自己的太阳穴,“她这会儿该来了。”
日聃眉心一跳。
果不其然,不多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左护座将一名女子领上了凌霄殿。与日聃擦肩而过时,日聃一把攥住了那女子的手腕!
仙京左护座马上就要拔剑,却见那女子鬓发微动,甩掉了日聃的手,迈上高台。
迷迭!
为何不跟我走?!
仙京左护座银扬并不粗鲁,只用银链条反扣着迷迭的手,隔开点距离站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