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川止归宁,”焰熙安耐心说,“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同思今说。”
焰归宁拽着离川止,三步一回头地出去了。
房门掩上,焰熙安却没有开口。他在等着银思今先说。
“大人,”银思今的语气不复往日温柔,好似染上一层初冬的霜,“不是有话对我说么?”
他这般语气,焰熙安便笃定了心中所想。他再斟一茶,学着银思今的动作,倾倒在地上。
银思今猛然抬头。他说:“你知道是我?”
焰熙安点点头:“也是不久之前,才想起来。”
“才想起来。”银思今笑了,“大人真是日理万机,心怀天下。”
焰熙安没说话,站起来走近他。银思今下意识也站起来后退一步:“你要干什么?”
他挂在腰上的赤情,还曾经为了维护焰熙安而出过鞘。焰熙安低头瞧了好一会儿,银思今也没有要把手搭上剑的意思。
“你……”
赤情“咻”一声离鞘,被焰熙安握在手里。银思今脸色一变:“大人!”
“你肯叫这一声大人,”焰熙安笑起来,“这把剑出鞘就是值得的。”
银思今愣神,他已然被逼至墙边,退无可退。焰熙安在上前一步,离他只有半臂距离。
他将赤情递过去。
“鎏金少主镜晏,七年前为仙京所害,死里逃生至洗星阁。七年里无一日不痛恨银临仙京的每一个人。”焰熙安缓着声,他还有些虚弱,“是每一个人。”
银思今瞳孔大张,没接剑也没说话。
“四年前你父亲怀抱你母亲前来求救,我本不愿插手。可当他说出他是仙京人的那一刻,”焰熙安胸口微有起伏,“我是恨上心头。那时我尚不知如何很好地控制洗星术,许是也遭到了它的反噬,侵扰心神。”
银思今木然听着,焰熙安将赤情抵上他的胸膛,“最终的结果就是,他苦苦求我,我亦被私欲冲昏头脑,对他下了手,才救回了你母亲。”
银思今定是也知晓了音相瀑外的审判,回想起当年母亲得救后父亲暴毙而亡的真相,才从床上挣扎着爬起,丢去连日来颓唐的情绪,怀着怨忿来洗星阁见他。
“恨我吧。是我杀了你的父亲。”
银思今抬头,眼眶通红地看着焰熙安,让人分不清他是愤恨还是难过。
他抬手握住银思今的臂,把赤情塞进银思今手里。他说:“现在,镜晏接受你的惩罚。”
银思今握了剑的手猛烈颤抖。焰熙安闭了眼,听见他仰天“啊”叫一声——而后自己肩膀处一阵撕裂的疼痛!
他再度睁开眼,嘴唇微张,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白得瘆人。
“你救了我娘,你杀了我父亲,”银思今失神地丢开剑,“你还救了我,在山洞里……”
焰熙安任肩上伤口汩汩冒血,没有动作。他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出口的字像是从喉咙缝里挤出来的:“思今……”
听闻这声唤,银思今更是六神不安。他捂住脸,背抵着墙,像失去了所有力气:“我算不清……我算不清!”
焰熙安手如灌铅般重,颤巍巍地召回赤情叠在银思今的手上,让他再度举剑:“思今!”
“——思今!”
房门在刹那开了,冲进来的人戴着白玉面具。银思今张大了眼看他,看着他一步一步警惕地走过来。
“思今,你要做什么?”
银思今心慌意乱:“你是、你是……”
来人说:“我是彻月。”
焰熙安心忽地提起。他艰难地回头,通过彻月那张终年掩在面具下的脸,他仿佛看到了那个被他推远、又让他朝思暮想到心脏抽疼的人。
“是,教主让我来的。”彻月立刻过来扶着焰熙安,“大人受伤了,我该罚。”
焰熙安心跳停了一拍。他下意识呢喃着:“他……”
“教主让大人放心,”彻月动作很快,他扶着焰熙安坐下,掏出一直备着的药膏和纱布,替他清创。“教主说,如果大人问起,就说他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
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那人也仍旧可以一切都好。
焰熙安听到这句,也不知自己该高兴还是该失落。他轻轻笑起来,对着背后的彻月说:“你其实不用来的。”
面具下的彻月没什么表情,也不直接回应,仿佛只是个传话的机器,“教主说,大人要养好身体。”
雪白的纱布一层又一层地缠绕过焰熙安的肩膀,像是把他的心一层又一层地封起来。
焰熙安敛下浓密的睫,声音像人一样单薄:“好。”
纱布尾端被打了个结,彻月退开一步,忽而朝着他行礼。焰熙安伸手去搀他,带起肩头拉扯的痛。在这真实的切骨之痛中,他听见彻月道:“教主说……让您等等他。”
冰肌玉骨般的手就这样悬在了半空。焰熙安惘然重复着:“等他……什么?”
彻月只拢身告辞。他临走前瞟了仍恍惚靠在墙边的银思今,说:“跟我走。”那语气里竟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银思今愣愣抬头,鬼使神差般地,竟真的跟他走了。
他们在门口与闻声赶来的离川止擦肩而过。离川止见着焰熙安旧伤未愈新伤又犯,一时急红了眼,反手揪住银思今的衣领:“你伤他……你还伤他!”
银思今冷漠地看向他,把他的手扯掉,跟着彻月出了门。离川止气不过,回身大喊:“天雷劫下,连漠央山魔君都要不顾一切地护他!你、你怎么敢——”
“你……说什么……”
离川止回头,房间里的人陡然站起,那身红衣在风动中像腾跃的心脏一样耀眼,人的神情却如遭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