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声铿锵,分明是在挑衅宣战,紫魁却像是听得很享受,她甚至松开了制着月烬辰的手,闭眸听了一会儿,而后道:“声色动听。可惜啊,”她捻着指甲在日光下看,视线钉子一样扎到为首的阿清身上,“一个都走不了。”
月烬辰手指蜷起轻握成拳:“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不是告诉过你么,”少女悠哉,“我要这人间仙境,四时好景皆为我生。既然这样,多余的人也好仙也罢,那就统统要消失。”
“魔女!”底下人怒斥,“大放厥词,痴心妄想!”
紫魁笑了笑,也不看是谁,纤纤玉指一起一落,空气仿佛化作数不清看不见的尖锐利刺,无差别地袭向台下——霎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以方才怒斥的人为中心,片刻间人群便层层叠叠倒下。
简直比当初的月魔还要丧心病狂!
“你这么做,”月烬辰强忍怒意,“水圣知道吗?”
听到“水圣”二字,紫魁才仿佛终于有所触动。可也只是一瞬间,她微微敛下双眸,声音放低了些:“她不知道。”
“用精怪为侍,本就不该。”月烬辰观察着她的神态,“纵容你为祸,更是失责!”
“你闭嘴,”紫魁果然露了些不同之色,“我和她的事,岂容你多舌!”
月烬辰正欲继续说些什么扰乱她心志,就听银扬摇摇晃晃站起来,不可置信道:“你……是水圣的人?”
月烬辰疑惑看去。
紫魁也看过去,脸色更沉,继而又笑,这笑里混含着杀意如摧:“左护座银扬,闻名不如亲见。”
银扬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便召回跌落在不远处的梦逸,顺着道:“既如此,请姑娘赐教。”
月烬辰道:“银扬!”
意气用事的蠢货!
“别急嘛,”紫魁接话,“你要是听话,我就不杀你。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最后一个杀你。”
这话里话外的语气,俨然是想把仙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护座当作玩物一般摆弄。银扬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调戏和挑衅,话也不多说,拔剑而起!
且不说他刚刚才受了伤,就算是如日中天,也不是紫魁的对手——因为紫魁甚至没有出手!眨眼的功夫,银扬又被一道无形气流撞了出去。
日魔座下竟有如此厉害的精怪!她刚刚才吸食掉日聃和迷迭的灵力,让他们俩再也无法化为原形留在这世间。可在此之前,她的力量至少也在七境阶以上!
就在银扬出手之后,月烬辰也趁着紫魁分心去对付银扬,召来冰魄,从后背突袭!可是前后夹击,紫魁依然游刃有余。她像一朵能往四面八方散发信息素以探查周遭环境的紫牡丹,完全没有视觉死角和攻击弱点!
月烬辰被迫退了回去。他身上的鳞片已经掉得差不多了,这意味着月魔不再有灵力供给给他,他凭借着原有的仙力,在身怀剧毒的情况下,意图顽抗。
“要听话,”紫魁停下身形道,“我不想先杀你们。”
凌霄殿上空出现了音相瀑的幻影。紫魁从怀里摸出一卷牛皮纸,往空中一抛,一幅地图缓缓呈现在众人头顶。
花鸟丛林,山川河流,城邦都鄙,应有尽有。
“人间真大啊,”紫魁微扬了扬下巴,隔空探抚着那副图,“无论仙境、万刍、还是漠央,在这幅图上都看不见。”
只是一个小小的墨点。
“一个不能被看见的墨点,却妄图包容庇护整幅丹青。可笑!”
众人不明白她在胡言乱语些什么,阿清驳道:“你不也是出自万刍,却妄想吞并人间!可笑的人是你!”
紫魁斜他一眼,几根短刺霎时从袖间飞出,不偏不倚钉在阿清嘴角,让他连开口斥骂、呼痛都做不到!
“妖女!!”阿清的父亲怒不可遏,对着孩子的脸想碰又不敢碰,“何敢伤我儿!!!”他迈步向前,被阿清忍着剧痛拦住。他箍着父亲的腰,颊边被冷汗淌湿,但他也只是流了汗。
“谁说我是出自万刍?”紫魁笑靥莹莹,往那副图上被绘制得最鲜艳、最宏伟、最抢眼的地方一指:“我分明是生自这里。”
天下之中,九州腹地,洛阳皇城。
她指的地方是人间皇都。
仙境不对凡人划分三六九等。对于人间的皇权制度,他们只是有所耳闻,从未放在心上,巍峨皇城还是旧小村落,对他们来说没有分别。因此他们并不认得。
“这地方我去过,”一人道,“若论实际大小,你指的这地方还没有半个万刍大!只不过被画得显眼了些,就以为能做天下主宰了吗?!”
紫魁笑得前仰后合。她道:“这幅地图,正是出自皇都,是人间九五之尊命人所制,再由皇城职方分发到人间各处。也就是说,这是人间目前流传最广、也最让人信服的地理信息图。”
“那又如何?!”
“还不明白吗?”紫衣并没有完全遮住紫魁的皮肤,她抱着白藕般的臂,“大小不重要,权力才重要。”
“谁掌权,谁就有资格决定这世间的规则。自然节律也好,人心道义也罢,都不过是权力者的掌中之物。”
月烬辰看着她的背影,一言不发地退到度风穴旁。方才他已将身上鳞片尽数倾入度风穴口,只要度风穴还未来得及将这些灵力消化成气态,他让这些灵力重新归于体内,也许还有回转之机!
主意已定,可他刚刚转过身——五脏六腑爆发出被千万根针刺穿般的锐痛!
紫魁竟是以花针锁住了他!
“我说了,要听话。”紫魁声音有些黯了,“我这么诚心地为你们解惑,你们就这样报答我?”
月烬辰忍着剧痛,失声而笑。遥想几个月他第一次回仙京时,也是这番景象,这样嚣张的论调。如今形势翻转,他竟也成了旁人的刀下鱼肉。
他闭上眼,在心里轻轻地唤了一声。
阿晏。
抱歉,我又食言了。这一次,恐怕你还是等不到我。
“我们来玩个游戏,”紫魁兴致勃发,“我杀一人,血溅在图上的哪个位置,我就先杀哪个地方的人。如何?”
无人做声。
这简直丧心病狂。
“那就是没有异议了,”紫魁抬眸又看一眼浮于空中的牛皮图纸,刻意让它高度下落了些,几乎与众人头顶平齐。她说:“那就开始吧。”
话音未落,阿清率先反手握住剑鞘,三下五除二,干净利落地用剑柄击在自己周身各个穴位。紫魁还没反应过来,其他仙京人凭借多年共居一处培养出来的默契,早已心领神会,纷纷效仿。
紫魁不辨其意,冷哼一声,第一针就追向阿清,正中心口!针如箭羽,一击穿心!
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针尖极细,造成的伤口却极广极深!鲜血顿时汩汩——却不是想象中的喷薄而出,而是安安静静地淌在阿清胸前!
染红了他的白衣。
紫魁皱眉,又照着他的脖颈削去!——可是仍然,没有血花迸溅!
阿清浑身上下的血液像被江水冲刷的细沙,极缓极慢地朝下流淌,仿佛在不约而同地奔赴地狱黄泉。
“阿清——!”父亲喊得悲痛欲绝,撕心裂肺。
他竟是施法封住了全身动脉,血流尽了也不会迸溅出一滴到那图纸上!
紫魁终于明白过来,有些兜不住神态了,她道:“好、好得很,还是你们会玩儿!”
既然如此,那就全部杀光!
她半阖了眼,倦了似的,下一秒针雨齐刷刷肃杀而下!
在一片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中,月烬辰咬紧了后牙,恨得心脏抽疼。
他却无能为力!这魔女分明算好了所有时机!
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今天就要死在这里吗!
忽然间,惨叫声停了。紫魁轻“啊”了一声,道:“来得不巧。”
谁来了?
月烬辰猛地睁开眼。
红衣落于他身前,没有看他,只给他留了个背影。可是这个背影墨发如瀑,红珠玉簪缀在一侧,直教人心动得要落泪。
“阿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