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走了出来。

“医生！”

“医生！我爱人怎么样？”

到底是资历比较丰富的老大夫，听到陆以南说他爱人的时候也没有太大反应:“病人情况稳定了，你爱人等会就能出来，没事儿，有我们在我们绝对就会对病人负责！”

麻药劲还没有过，俞子诗还在沉睡。他鼻子上带着吸氧管，在他左侧肋骨旁插着一根管子，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但是管身里好像颜色有些浓稠，因为当年在左手上留下的疤痕，只能在右手输液。

陆以南坐在病床边，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左手，竟然比右手肿了一圈，手背和手心有一道对称的疤痕，狰狞无比。手臂上也有一道刺眼的疤痕，很长，旁边也有很多细小的痂，手腕内侧似乎是不久前留下的，剩下的就都是餐馆里的玻璃碎片划出来的。

他脸色苍白，和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简直大相庭径，原本乌黑的头发竟然成了少白头，那双永远闪烁着光芒的眼此刻禁闭，睫毛铺过之处，是淡淡的乌青，原来的婴儿肥消失，被有些下陷的面颊代替。

他顾不得多想，一阵又一阵的刺痛感袭上心头。他不是没有想过俞子诗的生活可能会不好，但没有想到会到如此地步。他一个人是怎么度过这些年的？

如果当初自己再强大一点就好了，这样他就能保护他，即使不能，也可以帮他分担一些债务。

“小陆，医生叫咱去几个家属，你去吧，我看一会儿他。”

虽然不舍得，陆以南还是点点头:“梁先生呢？我还没感谢他。”多亏了他还能抢一个床位，现在的人生活水平提高了，连VIP病房都是满员，只能委屈俞子诗在这里呆几天了。

“我让他先回去了，他还有孩子要看。”

“行，张姐，等会我回来你也回去吧，我自己看着他就行了。”

“你能行吗？”

“没事，公司那边有人顶着，这几天我可以一直照顾他。”

“行吧，明天我再来。”

陆以南笑着点点头，去见主刀医生了。

“宋医生。”

宋医生一头地中海发型，看着就让人安心，看到来人，便乐呵呵地:“来了？坐。”

他指着俞子诗胸腔的X光片说:“断了四根肋骨，然后引起肺部挫伤和积液，这是类似车祸或者其他巨大冲击造成的后果，比较典型。”

陆以南手心都出了汗:“医生，那、那他会不会有后遗症什么的……”

“一般情况下好好修养遵循医嘱的话是不会有的，而且看个人体质，毕竟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太一样。

“咱们是医生和家属的关系，说句实在话，这孩子命挺好，你看这个肋骨，差一点就要戳穿心脏了，如果造成大出血，那他真的救不回来了。”

陆以南舔了一下唇，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

幸好，幸好。

老天爷给了他们一次机会，让他不会抱憾终生。

他完全不敢想象，他的小鱼在经历这么多的痛苦之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到时候他一定会恨自己，为什么要多开那十分钟的会议，为什么不能早点见到他。

索性最坏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一定会好好爱他。

“行了，这次就是让你们家属知道一下情况，没事了，住院好好修养就行。”

“医生……真的很感谢您。”

“哪里，这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回去吧，我估计再过一会他就醒了，伤口可能会疼，到时候打一个止痛针就行了。”

走到病房门口，隔着门玻璃看到里侧靠着窗户躺在病床上的俞子诗，眼泪终于决堤。

一墙之隔，一个在走廊座位上不住地哭，一个在病床上闭着眼。

一张纸递了过来，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小女孩，也就五六岁。

“哥哥，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陆以南接过纸巾，把眼泪擦干:“谢谢你，哥哥没有不舒服，只是哥哥一个很重要的人受伤了，所以我很伤心。”

小女孩思考了一会儿，用她稚嫩的声音安慰比这个大了自己二十多年的陌生人，每一句的发音虽然有些拖，但是都很有力量:“哥哥还是不要伤心啦，那个很重要的人看到了也会跟着伤心的，之前医生叔叔说我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爸爸妈妈都很伤心，我也跟着难过，但是我不想不能和小朋友们一起玩，所以我就努力站起来，现在可以站好长时间啦！”

“宝贝干什么呢？”小女孩的妈妈找来了。

“妈妈！这个大哥哥哭了，我在安慰他！”

“囡囡真棒！”

陆以南起身和小女孩妈妈打了招呼，随即蹲下身和小女孩说:“哥哥已经好多了，谢谢你！”

“害，哪有那么多过不去的事儿呢？医生说囡囡站不起来了，这不也能站着了吗？只要有希望，哪里不都是大道吗？”

“我知道了，感谢您。”

在俞子诗的影响下，陆以南也习惯随身带着糖了，他拿出几颗递给小女孩:“谢谢你的安慰，我送给你的。”

小女孩看看妈妈，见妈妈点头她就收下了。

告别了母女，陆以南也收拾好心情回了病房。

二十分钟就好像是一个世纪。

不过只要俞子诗在，哪里都是他的家，他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