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爱的生命正在以飞快的速度流逝。
当凌小小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的时侯,他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明明两个小时前,他还在为这个怪物奇特的变身能力而胆颤心惊。
但是现在的他,跪在地上,两只手支撑在小可爱的咯吱窝上,可怖的面容不会再吓到他,小可爱逐渐微弱的呼吸就像是个令人绝望的倒计时,他像个无头苍蝇般左看看右看看,只求能在倒计时结束之前,找到一个方式,能终止,哪怕缓解小可爱的痛苦。
“……吗啡,吗啡……”凌小小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声音嘶哑又急速地问,“有没有吗啡?!或者止疼药?!”
夏于既然留下了硫酸,会不会也备下了些急救的药物?
余光明始终置身事外:“我全扔了,况且,你看看现在他还有嘴可以吃这些东西吗?”
从脖子往上,小可爱的整颗头,皮肉完全地毁了,鲜红的血肉模糊了所有五官的界限,嘴唇成了一个突兀的黑洞,往下流着浓血。
或许是跪在冰凉的地上太久,也或许是为余光明的冷酷而感觉到心寒,凌小小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你,你何必这样赶尽杀绝……”
挥之不去的气氛再次涌上心头,凌小小嚯得高声喊了出来,“小狸猫!你不是说峡谷那里有林站吗?!带我去,快!”
小可爱似乎也听懂了,虚弱的身体里传来了一声轻哼。凌小小咬着牙,拉着他的双手背在自己背上,血立刻涌上了他的肩膀。
凌小小然后蹲起身子。
小狸猫急得在旁边喵喵叫了几声:“你疯了吧?!外面好冷的!”
余光明眉头深锁,说出了同样的话:“外面零下几十度,你怎么可能走得出去?”
“关你屁事!”
凌小小提着一口气,将血肉模糊的小可爱完全背在了自己的背上,扭头欲走。
余光明赶忙拽住了他,他来这便是为了夏于的托付照顾凌小小,怎么可能让凌小小在这样的寒冬深夜一个人在原始森林里面晃荡?
更何况,还是背着这么个血肉新鲜的纯靶子。
“凌小小,你这是妇人之仁,这大林子里面可有不少野兽,你……”
或许是懒得废话,余光明一句话尚未说完,就十足轻视地砸了下嘴,他伸出一只胖乎乎却十分有力的手,像钳子般夹住了凌小小清瘦的肩膀。
“小样,姐夫还能让你走?闹什么闹,乖乖在这里待着,等夏于回来!”
对他而言,凌小小是个完全附属于夏于的“弟媳”的角色,他不是迪普系人,自然也就对安奴完全无感;而那些参杂着迪普系血液的半人或者纯种迪普系人,大都也是因为安奴的存在,而对凌小小格外侧目。
或许只有一个夏于,在乎的,是凌小小本人。
在这样一个不应该想到夏于的场合里,凌小小对夏于的思念却再次达到了顶峰。
“发什么呆?!”余光明的声音逐渐有点不耐烦了,“快把那东西放下来,我给它直接丢出去喂狼,你俩,”另一个人指的是一直傻乎乎坐在床角边的花小三,“睡觉去!”
他气势十足地安排好了一切,却不料凌小小会突然地盯着他,“闭嘴,把枪和军大衣给我,告诉我出去的路线,不,”凌小小看着余光明迅速浑浊的双眼,忽然改变了主意,“带着我出去!”
.
月亮是不一样的。
当沉默的花小三,看着余光明如行尸走肉般驮着奄奄一息的小可爱、凌小小背着枪,扶着小可爱的背,大步地往前走着,一猫一狗在前方为两个人探路,疏离的月光洒在几个人忙碌的背影上,他忽然觉得,西域的月亮似乎是不一样的。
“月亮……月亮是不一样的……”他喃喃地说了出来。
夜里寂静无比,凌小小听见了这一声若蚊蝇的叹息,没有回头,他扔大步往前走着,同时出声毫不留情地骂:“怎么,疯了呀?”
其实凌小小知道,花小三不过就是懦弱而已,也不是冷漠无情,更不是包藏祸心,从某种程度来上说,他就是更懦弱一点的凌小小,怕血、怕冲突,当然也怕自己圈养的乖乖小宠物突然变身成了大怪物。
所以凌小小除了方才冲动之下才打的那一拳外,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用摄魂术逼余光明护卫他走,可从来没想过逼迫花小三,甚至在他离开那间树屋的时侯,还告诉了花小三:“你睡吧。”
可是等他走了差不多十来分钟后,他突然听见了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一回头,才发现花小三不知从什么时侯起已经跟了过来。
那时候的凌小小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小可爱突然安静了。
从余光明背着小可爱出树屋的时侯开始,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小可爱,就一直闹腾个不停,已经被硫酸烧毁了喉咙的他发不出声音,双眼也早就只剩下了两个血红的肉窟窿,但他居然还能像蛇一般地扭动起来,甚至差一点就从余光明的背上滑了下来。
所以后来凌小小一直扶着他。
花小三指着天上:“不是,月亮真的是不一样的!”
凌小小顺势也抬起了头,在看清眼前是什么之后,瞬即脸色大变:“我靠,这是什么鬼玩意?!”
月亮亮得惊人,原本应该模糊温和的边缘界限,生硬得像是用画笔在纯白的纸张上用圆规刻画出来般齐整。如果仅此而已,凌小小恐怕只会以为这不过是大自然的奇观而已,甚至还有可能数数农历日子,看是否已经到了农历十五;可是除了这一轮假得像朝阳一般的月亮外,在月亮的下方,广袤安静的夜空上,居然还整整齐齐摆着三个月亮。
三个月亮同样大小,并排而行,像是大月亮后面带了三个小孩。
难怪,月光下的凌小小,脸色惨白如昼,他心想,难怪这一路上他连手电都不用打。
凌小小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他当然搞不清楚天上为什么会多了几个月亮,又不是游戏里……
不对,游戏?!
凌小小眼睛一亮,难怪这里是幻境吗?!
他站在原地,以极大的专注力观测周围,天空,古树,野草,冷冽如刀的空气,偶尔尖锐的鸟鸣。
十分钟后,一切如旧。
凌小小咽了口水,他忽然意识到一点,这个地方好像没那么容易出去。
“大傻子,你可终于意识到这点了呀!”站在他肩膀上的小狸猫用两只短短的猫爪交换着在他脸上胡乱地拍了两下,“快回去吧,可冻死爷了!”
“这,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月亮?”
小狸猫倒不觉得这有多么奇怪,都懒得抬头看一眼,“每天都有啊。”
因为恪守对林肖的承诺,小狸猫一直想要找到那个当初给林肖赠蛋的迪普系人,在将凌小小送到这片原始森林后,她和小白狗二人,就经常出去到处寻觅。
这里经常多几颗月亮,偶尔也会多几颗太阳,有时候白天出来的是月亮,晚上太阳才会姗姗来迟,小狸猫早已见怪不怪。
“什,什么?”凌小小被猫的随意震惊了,他扭过头望向花小三,一边指着天空,确认道,“这里,这里经常这个样子吗?!”
正在偷看半死不活的小可爱的花小三,像被抓住的贼般,眼皮惊地一抬,他赶紧看向凌小小,“啥,什么,我不知道。”
“哎呀,”猫爪又拍了下凌小小,“他怎么知道呢,他是愚蠢的人类呀!”
所以这东西只有迪普系人能看见?!
不对呀……凌小小盯着花小三:“你为什么说月亮不一样了?”
花小三抿了抿唇,才扣着手说,“我也不知道,我,我随口说的,想引起你的注意,让你知道我在跟着你。”
“你跟着呗,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你在跟着?!”
花小三又偷偷看了一眼小可爱,才轻声细语地说,“太冷了。”
现在是夜里3点左右,深冬季节最难忍受的寒夜,在西域这样一个昼夜温差极大的地方,野外步行,实在是凡人难以忍受的酷刑。
花小三走了不到半个小时,即使穿得再厚,也挡不住冷如冰橇般的空气,他感觉自己都快成为了一根僵直的冰棍。
小可爱忽然直起了身子,别开了凌小小扶着的手。
凌小小顾不上这头,因为他要对着花小三大骂:“所以你这样子,是要让我开口,让你回去?!”
花小三确实是这样想的。
凌小小执意要带着小可爱走,走出树屋,走到有药物的林站,他阻挡不了,也却在凌小小离开的那一瞬间,懵懂地意识道,小可爱是他的小宠物,他于情于理,都应该对小可爱负责才对。
应该是他背着小可爱,走到有生路的地方。
可是现在太冷了,冷得他双唇煞白,只想回去有被窝的地方。
他不好意思自己主动回去,又想凌小小知道,他已经来过。
凌小小被气得七窍冒烟:“滚,滚!给我滚!”他弯下腰,随手就扯出了几条藤叶条子,往花小三的方向砸去。
花小三被吓到了,后退了几步后,明显犹豫了几秒后,他还是掉头跑了。
走前没有再看小可爱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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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小小喘着气转过身去,眼睛移到了小可爱的身上,但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可怜的非人生物上的异常之处,因为他的注意力全被另一件事吸引了——背着小可爱的余光明,似乎也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
余光明矮矮胖胖的身躯弓成了虾米状,睫毛上堆积了一层白茫茫的霜,眼神直愣愣地盯着斜前方的路,里面早已经没有了任何活人的光彩。
凌小小伸手往余光明脸上一碰,瞬间被冻得一激灵,他收回了手,赶紧让小狸猫下去,随后提着小可爱的胳膊将他重新放在自己的背上,然后盯着余光明的眼睛,再次启动了摄魂术,他让他速回树屋,用尽一切办法暖和起来,不要死。
等余光明也走后,凌小小一步一步,在四个月亮共同照耀的小路上,在杂草丛生的树林中,坚定地往前走着。
小狸猫跟着他:“别不说话呀,你是已经意识到了,是吗?”
小白狗因为知道路线,所以在他前面,为他开路,小白狗总是比小狸猫更沉稳一些:“迪普系的基因完全觉醒,对你来说是件好事,从此这个星球,在你的眼里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四个月亮,晚上才会出来的太阳,不再怕冷,甚至背着一个身高一米八的大男人,都能够脸不红气不喘,确实是不一样了。
凌小小叹了一口气,心想还有可能回到过去吗?他还有可能回到心无旁骛地在空调房里吃西瓜、然后在脑海中幻想买房的生活吗?
“那种生活有什么好的,”小狸猫不耐烦地哼哼着,“当什么人,迪普系至少比地球好一万倍!”
凌小小:“那你何必要伪装很冷?”
小狸猫瞬间便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