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再也没有比凌小小更傻的大傻逼了。
凌小小自己也这么想。
在决定分裂自己舍利子的那一天,深夜,不再拥有睡眠的他漫步在充满着鱼腥味的海岸边,他盯着天空中那依旧混乱的日月同框,猛然对当下的存在产生了质疑。
他真的,没用如他,真的能够做到分裂舍利子这一件事吗?
迪普系人靠意识掌控身体,几乎在他产生质疑的那一瞬间,他那才修复完整不久的舍利子就丝滑地裂出了一条细缝。
凌小小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咔嚓一声。
他好奇地低下头去,用手摸向自己的心脏,随后便掏出了一小块被流动的雾气包围着的舍利子。
“你大爷的,怎么又给老子干成残缺玩意了?!”
许久不见的舍利子在他脑海中怒吼。
凌小小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卧槽,又分了?!
他顿了一秒,随后手忙脚乱地想把手掌心中的那块已经失去了光泽的舍利子再塞回去,然而胸口都快被磨红了,舍利子还是牢牢地躺在他的手心。
舍利子在他脑海中大骂:“没用!没用!你个大傻逼!绝世难出的大傻逼!安奴都被你带蠢了!舍利子同时间一样有去无回,一旦分裂,便再也没有回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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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让房间内的两位客人听到,凌小小是安抚完凌爸,才拖着夏于,又回到了那片光秃秃的海岸前,如实告诉了他这件事情。
他本来以为夏于会和舍利子一样狂怒,所以说的时候他都是支支吾吾的。
没想到夏于的表情很奇怪。
反应也很奇怪,“那,”他盯着凌小小看了很久,才慢慢地说,“那你多出来的那块舍利子,放哪了?”
凌小小从裤兜里掏了出来,舍利子的四周已经不复当时的灵动,已经变成了一块平常无奇的小石头,看的凌小小越发愁眉苦脸,“唉,还能放哪里,只能……”
还没等他说完,夏于就如风卷残云般,将舍利子抢了过来。
然后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我给你保管,”正对着凌小小那双诧异的眼睛时,夏于依旧是板着脸的,用训人的口吻,“你马马虎虎,又丢三落四。”
什么?!
还骂我?!
诽谤,这绝对是诽谤。凌小小两边脸颊肉眼可见浮上一层愤怒的红晕,“你不要在这胡说八道!”
“我是在陈述事实。”夏于接着问,“那你身体怎么样?”
身体怎么样?
他能跑能跳,吃嘛嘛香,除了被那个聒噪的舍利子痛骂时下意识缩起脖子,导致这几天后颈有点酸之外,他一点异常的反应也没有。
但是夏于的问题也很正常,毕竟舍利子相当于人类的心脏和大脑,是迪普系人的灵魂所在,难以想象如果按照人类的身体,突然被他扣下了一块大脑组织,或者心脏上挖了一个洞,会怎么样。
“反正,”凌小小想了想,“不需要住院。”
“哈哈哈。”
夏于的笑声不大,但足以吓了凌小小一跳。
这些天的夏于,除了臭脸之外,脸上基本没有第二个表情,所以凌小小乍一见他居然屈尊展露笑颜,就跟见了鬼一般。
他也真的就这么问出来了,是真的很担心,“你咋了,是病了吗?”
夏于脸上的笑容不得不又收了起来,他看着凌小小,仿佛在看一个智障,“你是不是有病?”
“啊?虽然舍利子一直这么说,但是我真的觉得那应该不是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次是吓了凌小小一大跳,望着许久没有如此爆笑过的一张脸,凌小小愣愣地说,“你是不是真的……”
“没病!废话这么多。得吃饭了,把你那个田螺小子,那个叫什么髓海的,叫回来做饭。然后赶紧休息,明天送走那群乱七八糟的人,就去生死岛。”
那群在夏于嘴里乱七八糟的人,第二天分别的时候也同样分别的乱七八糟。
凌爸虽然舍不得凌小小,但更舍不得自己好不容易保住的小命,生死岛那种地方他是万万不想再去一次的。
于是他紧紧地搂住凌妈的舍利子,第一个踏上了那艘一个月才往返圣马托斯湾一次的轮渡,临别前还在凌小小的耳边,以所有人都得听到的音量嘱咐了一句——
“儿子,你记住千万不要再为了那些不值当的人分裂自己的舍利子了,好好恢复,咱迪普系人只要舍利子在,就一定会有再见的那一天。”
昨天晚上,情绪上突然大转折的夏于在和凌小小聊完之后,便告诉凌爸,从余光明和林肖身上那拙劣的“被抢劫”事件就可以看出,这地方肯定有无数的眼线。
所以凌爸得逃,为了不让处理中心再次逮捕他,他得逃得远远的,不要联系任何人,尤其是凌小小,最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停留在哪个地方,这样对他来说才最安全。
所以凌爸这次,是真的要和宝贝儿子说一声再见。
上一次分开的时候,没有机会说再见,这一次,凌小小至少能看着父亲母亲离开,“我知道,”他是笑着的,海风吹得凌小小有些凌乱,但他一直在笑,“等着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应该能和老妈说说话了吧。”
凌爸拍了拍自己胸脯,凌妈的舍利子正好被放在那上面的口袋里,“行,那我争取让你妈弄个人形。”
“哈哈哈。”
凌小小和凌爸这边正在依依不舍,那边认为凌爸说的那个“不值当”的人的便是自己的林肖,一直焦灼不安地抠自己手心。
他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本来就黑黄的脸色一片浮肿。
夏于瞅了这过去的领导一眼,心里拂过了一丝惋惜,林肖从前在处理中心高阳分局呼风唤雨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神色,短短一年时间,看起来竟然像是老了二十岁。
他慢慢往前迈了两步,走到林肖身前,安慰道,“老林,船上休息休息,要不然我看你就是不用也得用上凌小小那颗舍利子了。”
世上哪有这样安慰人的?
虽然这确实是夏于一贯的说话风格,但要是换到从前的林肖,肯定也是要要狠狠瞪上这冷酷无情的队长一眼的。
彼时的林肖,脑子里已经一团浆糊,他见夏于靠近,便如同拉住救命稻草一般哀道,“你说不二,不二,会不会怪我?”
夏于沉声道,“不会,当然不会,你如果不好好活着,不好好陪伴你妻子女儿,不好好地给你们老娘养老送终,他才会怪你。”
“可是,你说的这些事情,迪普系人都能做到呀。”林肖感觉心脏都要紧紧地蜷在一起,痛得自己无法呼吸。
说到底,还是他太过胆小,他害怕那未知的恐惧。
成为迪普系人有什么不好呢,他可以不老不死,可以安心地送走他老娘,甚至还能送走他女儿。
更重要的是,他还可以再看花不二一眼。
夏于的声音轻的仿佛飘在空中,“别瞎几把想了。迪普系人不是人类,阴人也不会重生。看到一眼花不二又怎么样,他还不是……归根到底,还是我的错。他都是为了帮我出的事。”
“不,是我的错,”林肖两眼无神,“是我不该把他拉进迪普系的世界里来。当初遇见那个给我们指引了一切的那个人时,不二其实并不相信的,是我,是我……觉得有利可图。”
花不二从来不说他们一家作为地地道道的纯人类,是如何接触到了迪普系人,所以当林肖提起往事时,夏于脑海中的某根神经忽然一动——
“指引一切的那个人?你说的,是那个给你们大金蛋的人吗?”
“对。”
“他长什么样?”
“什么样……”林肖原本只是在无意识地重复着夏于的问题,然而记忆却忽然在此刻清晰了一些,被尘封太多年的往事浮上他的脑海。
他猛地抬起了头,盯着比他高一个头的夏于,震惊地瞪大了眼——
“我的天,我的天呐!”
夏于皱着眉头:“什么玩意。”
“我的天,我的天……”只见林肖已经行将就木的脸上居然泛上了一丝激动,“夏于,你要帮我,求求你,你要帮我!”
眉头皱得更深了,“什么玩意?”
林肖却像个神经病一样激动地大叫,“难怪了,难怪不二当年和你突然结拜了……我就说这小子……!我居然没想起来,我什么都没想起来……”林肖语无伦次地喊,登上甲板的那一刻还在喊,“求你,帮我,让我以后再见花不二一面!”
“再见他一面,说的真好听,哼,你登上生死岛就行了呀!”
余光明排在林肖的后面,之前一直在光明正大地偷听他和夏于的对话,此时见林肖还如祥林嫂一样絮絮叨叨,上前一步,走到夏于跟前,重重地哼了一声。
夏于正好满腹疑惑,“他刚刚那几句什么意思?”
余光明拍了拍自己肚子,完全不管夏于在说些什么,自说自话道,“我再说一遍,我不走呀!”
昨晚在夏于和凌小小回来之后,还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余光明听到他们回来的动静,便突然拉开了房门,在暗淡的灯光下,他双目狂喜,直接跪下抱住凌小小的大腿,让凌小小把那块多余的舍利子给他。
他愿意,十分愿意成为一个迪普系人。
夏于当即踹开了这人,还未等凌小小出口,便直接拒绝:“不可能!凌小小的舍利子得留着,万一将来可以修复,他得用上自己身上。”
随后余光明从苦苦哀求,到绝望狂吼,再到声嘶力竭地怒骂,他都装作完全听不见,并且用蛮力将人赶回了房间里,反锁了房门。
倒是凌小小见人如此发狂,隔着一扇房门有些无措地挠挠耳朵,“要不就给他吧,说真的,我用不上的。”
“不行,”夏于态度坚决,但也莫名叹了口气,“他并不是想成为一个迪普系人。他大概是从哪里听到了我姐……现在是阴人的事情,或许他也想,再见她一眼吧。”
凌小小还竖起了耳朵,“他跟你姐姐,到底什么关系?话说你不是有一个正牌姐夫吗?”
态度突然好转的夏于居然解释了,“我姐高一那年,趁暑假在外面兼职赚钱,他就是那家兼职餐馆的老板,两个人好过。当年,我姐坠楼之后,我发现了小狸猫化形逃走的那缕不同寻常的烟,却并不知道那是什么。葬礼之上,他出现了,胡子拉碴的,问我姐死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我说了那缕烟的事情,然后他愣了一会,什么都没说直接就走了。几个小时后,葬礼结束了,我将我姐和我父母埋在了一起,所有人陆陆续续都走了,我坐在我姐的坟头,突然看见他又回来了。”夏于声音淡淡的,“他告诉了我迪普系的事情。后来也是他给我引路,让我去的处理中心。”
余光明和夏天的故事,究竟是如何开始又因何结束,夏于曾经也问过余光明,但余光明始终一言不发,只说是他对不起夏天。久而久之,夏于也不想再问。
不过他知道,肯定和迪普系人,和他们姐弟俩身上的混血基因,有关。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给我舍利子?!”在海风沉沉的岸头,余光明不甘心地重复着昨天晚上的问题。
夏于正在等待着他这最后时刻的崩溃:“除非你告诉我,我姐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余光明怒道:“我就知道!不可能,并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你姐,你姐并不希望你知道。”
正在和父亲做着温情告别的凌小小,有些担忧地朝着这一角落投来一瞥。
夏于冷冷地看着余光明:“我姐难道希望我知道迪普系的事情吗?她难道希望我成为处理中心的一个打手吗?你个伪君子!当年你在我姐的葬礼上去而复返,又告诉我让我去报复那些迪普系人,难道就不是违背她的遗愿了吗?反正她已经死了,遗愿到底是什么,不过就是你一张嘴的事情。”
一直怒不可揭的余光明此时却像个被戳破了的气球,吼起来都有些乏力,想解释都不知从何下手,“我……我确实咽不下那口气,才让你知道……我确实不该让你知道那些事。”
“别他妈废话了!”夏于烦透了这些语焉不详的信息,林肖是这样,余光明也是这样,“滚上去!你不说,迟早有一天我也会知道,别再来烦我!”
他手轻轻一挥,就径直将余光明,一个体重接近200斤的大胖子,打横扔到了船上。船上传上了一声重重的撞击声,随之便是当地人因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