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惜的眼神一丝不苟,执笔的右手在地面勾勒最后一画,几个和尚嬉笑打闹的图景跃然纸上。
完成了。
雁惜满意地扬起嘴角。
他们本该这样快活潇洒地过一生。
雁惜张开双臂,遗憾又放松地朝后仰倒,七彩颜料糊满她半个后背。
*
“雁惜小姐,你说泠度寺凡人因魔障而死,但罔清浒气本不该存于地浊人界。此事,界事司地浊楼会与四渡峪地浊界协商,仙子请回吧。”
“可你们不觉得很蹊跷么!我翻了册史阁这么多年的记载,人间从未有过如此天灾。还有那个和尚,仙人契有约,神族当保人族平安。他的命簿可还完整,他此后——”
“仙子所言,地浊楼会尽数考量。查证费时,还请仙子谅解。”
*
天灾十月若真的只是人间灾患,她根本不会滞留那么久。她缺少的是对抗之灵,却不是仙灵——那十月灾祸定不是偶然。
但界事司态度如此。她能为那个和尚做的,就只有这些了么......
“汪、汪汪!”
“汪汪汪!”
了茵了凡着急忙慌地打开装糕点的盒子,却是吃着吃着就开始吼。雁惜无奈摇头,“两个馋嘴的家伙,亲兄妹也抢食?”
两条狗摇了摇脑袋,把最后一块苏玉糕拖到雁惜身前,想让她吃。
雁惜挑眉,得亏还能终点刹车,给她留点。女孩把糕点掰成两半,分别递向两条狗,“太甜了,我今日不想吃。”
两条狗微顿,倒也没推辞,一口进肚,雁惜宠溺地拍拍它们脑门。
地面的白紫“花瓣”糊作一团,雁惜倏尔来了主意。没到半炷香功夫,团簇的丁香欣然绽放,了茵在原地跳着叫唤。
雁惜收起画笔,两条狗再叼着锦盒靠过来。
“是哦,昨日发薪。再攒些钱,就能给你们买仙灵散。到那时,你俩有足量的仙灵化成人形,我就不用再学狗语了。”
了茵亲热地蹭了蹭她,了凡先是哼唧表示抗议,仿佛在说“狗语没什么不好”,随后把屋内翻出来的书放到她脚下。
“又是考试,这不还有七日么?”雁惜撇撇嘴,一脸恍然大悟,随后左手叉腰,语气强硬,“贾楠书几块苏玉糕就把你收买了?这个家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女主人?”
了茵“汪汪”回应,雁惜一下弱了气势,笑吟吟地蹲着,“对对,当然是我们了茵妹妹。”
了凡伸爪翻开书页,雁惜叹气,“不是我不学,而是这些玩意背了就忘,我只能在临近仙考一气呵成。”
了茵了凡默契地朝她吼叫,雁惜不再应答,神采飞扬的面容乍然褪了情绪。她只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书中的图画。了凡前脚在纸页上“咚咚”点,了茵折回去再顺了本书出来,翻到中间,那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两条狗不知疲倦地翻着书页,一个执着于图画,一个指点着文字。雁惜始终沉默。
仙家子女不同于另三界修行晋升的仙族,仅凭血统出生便可获得仙族身份。仙录司下的兴文阁每五十年举行一次仙考,仙家子女年满三百岁,即得参加考核。末百名考生被贬下凡,唯修行晋升得重回仙班。胜者永列仙族。郜幺氏曾有三人入轮回,一个眷恋人间,故作不敌;一个肩负重任,卧底妖族;另一个贪睡迟到,慌中惜败,却只用了不到十年重回仙族。
虽说仙考不止有对抗灵术的比拼,可其他五花八门的科目占比才仅六成,她心里是真的没底。
“好了好了。”雁惜抿了抿嘴,眉眼弯弯又如从前,“你俩从狗妖修炼成仙,估摸着也没花多长时间吧?时运不齐,命途无测,若当真要入三界,你们——”
“汪汪——汪汪——”
两条狗越发急切,甚至蹭到雁惜肩膀上晃动,雁惜“咯咯”笑得只好认栽,“我学我学,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三百多年日积月累的修炼,哪是七天就能补回来的。求个心理安慰还不如去芜蓬仙岛找妁玥仙尊要几瓶清凝露,提神醒脑滋养身体,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雁惜轻轻抱起了凡,指头点着它灰蒙蒙的红鼻头,“你这做哥哥的能不能有点样子,成天成天就喜欢在外面晃。天亮了就出去,这都快正午了才回来,一身脏兮兮的还往我身上蹭。今日我要温习的第一个灵术就是幻形诀,试试?”
女孩眉梢上扬,了茵一脸期待,了凡却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灰溜溜一跃就想逃离现场。
雁惜自然不会放过。
一抹稍亮的光晕划过,了凡好像瞧到了什么影子。不知从何处捎来的绿叶在小池漾开涟漪,天空还是一样的蓝色,屋子里静悄悄的。
“你化形之后,竟会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