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天的动乱,千窟山变得疮痍满目,一片狼藉。四处可见是连根拔起、交错横叠的参天巨木,唯一的进山的小道也被滚落的山石和翻涌而出的尸骨掩埋,变得难以通行。
“阿序究竟怎么了?”
山巅之上,晏淮玉坐在用巨木临时搭建的遮挡下,他雪白的衣衫早已失去了往日不染纤尘的谪仙风采,袖摆和衣角沾满了泥污。轻轻拂过怀中人安详的眉眼,确认假裴序还有微弱的鼻息后,这才叹了口气放下。
“晏郎君,阿序是不是受伤了?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我们要不要去找大夫?”杞红晴焦急地问。
晏淮玉看向杞红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杞红晴,你跟在他身边,难道就一点脑子都不用吗?”
自从发现裴序不省人事以来,杞红晴的嘴里话就没停过。
“大夫,你当他是寻常人?我虽不知他的来历,但一般人应该救了不他。”
““那我们该怎么办?”杞红晴更加焦急了。
怎么办,晏淮玉也想知道怎么办,当时的情景他在心中推衍了无数次,却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他向玉山石心祷祝会让假裴序晕过去。
明明准备祷祝前,他就让纸人护在周围了,假裴序的头他也细细检查过,不至于是被飞石击中而导致的失去意识。
杞红晴似是没察觉到晏淮玉话中的烦躁,她红着眼,小心推测道:“那……阿序会不会。”
“杞红晴。”晏淮玉冰冷的语气打断了她,直视着她的眼睛,却道,“如果现在下一场雨,你是想山上的泥石都被冲到山下去吗?”
闻言杞红晴被吓得捂着口鼻,轻轻摇头。千窟山一片死寂,只有呜咽的风声在四周回响,巨木之外,是无数被晏淮玉放出去巡查的纸人与纸雀。
良久,看着一直不敢放下手的杞红晴,想到她这样也是被假裴序给护出来的性子,晏淮玉无奈的轻声道:“行了,着急也没用,不如想想有什么法子。”
他并不指望一个死了几百年的懵懂祟魂能有什么办法,但若不给她找点事做,一会儿又要多想了。
杞红晴安静了一阵子,瞧着阿序躺在晏郎君怀里的样子,忽然想起什么,迟疑道:“阿序他,上次也这样过。”
“他以前也这样?!”晏淮玉心中一惊,追问道。
“也、也不是。”杞红晴被晏淮玉的目光一扫,生怕自己想多了,咬着下唇有些害怕,但此刻为了裴序,她还是回忆道,“之前,在雍京城,阿序的护卫在镇国公府出事的那天晚上,我们去给受伤的那些镖师送钱,随后阿序又去了国公府准备找晏郎君你。但当我们到的时候,你正在忙,所以阿序就在屋顶上等。”
“就是在等的时候,阿序忽然就、愣住了。”
这件事杞红晴怎么也形容不出来,现在回想起来,阿序当时和她说的是睡着了,可他明明一直坐着。
“愣住?”晏淮玉皱着眉,让杞红晴将那天的事细细说来。
直到杞红晴说起假裴序当日回去后,说自己竟然在梦中被风托着穿过小巷的事,这事玄之又玄,杞红晴也不知道此刻说出来有没有用。
晏淮玉体内的陵阳衍听完之后神色微变,他借晏淮玉的身体脱离禁锢以来,每日晨昏都会向玉山石心祷告,如果上次假裴序是因为玉山石心而出现异样,那么这次或许也是。
“杞红晴。”晏淮玉深深看了杞红晴一眼,随后下定决心般,两指并拢,从眉间引出一丝飘渺而透着金光的线指向杞红晴的位置,等金线没入她的祟魂后,道,“我将纸人交给你,守好这里,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杞红晴相信晏郎君不会害她,所以当金线靠近的时候,她并没有躲闪,直到金光进身,杞红晴体内蓦然多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当她回过神后,身形已然与常人无异了。
但她根本来不及惊叹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晏郎君在引出那丝金线后,脸色变得非常不好,她对于晏郎君的安排自然不会有任何违拗,但嘴上还是担忧道:
“晏郎君,你要做什么?”
晏淮玉此刻的脸色透白,薄唇几乎没有血色,但他还是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平复了片刻心绪才低声道。
“问神。”
——
裴序从混沌中醒来,第一时间便是挣扎着坐起来观察四周。这里入眼皆是坚硬的石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昏迷前的似乎是从上方摔下来的。
“晏淮玉。”
“晴娘。”
声音在不大的空间内回响,没有人回应他。裴序下意识摸向腰间的褡裢,入手的触感却让他迷惑。他身上竟然换了一身青衣,衣料触之微凉,似绸非缎,不知是什么材质。
“你醒了。”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裴序本能地跪坐起来,警惕地着周围。只见一道人影竟然从他正前方的石壁处浮现出来。
没错。
那个人就像是穿墙而出一般,走进了这方小石室。
来人穿着一身青红青红交织的羽衣,衣摆随风飘扬,宛如仙人下凡。对方无视裴序眼中的敌意,悠然地坐在石凳上,语气中带着一丝打趣,又似有无限怅然:
“快上千年不见,小石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裴序默然,他认出了这位神君,正是晏淮玉画中托起神山的那位,也是他暗中跟随晏淮玉来到桐苍,探寻天方国秘密的原因。因为这位神君,与他隐藏在裴序身份之下的真身,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你……是谁。”裴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位神君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起身绕着石台踱步,细细打量裴序,最后摇头叹息,语气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