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
江路说完那句话整个神就往前倒,夏泠顺手扶住他,却发现江路白皙娇贵的皮肤下温度滚烫地几乎灼人。
他看到江路独属于神的金色神魂刻下了属于他的冰雪印记,耳边响起江路稚嫩的童音:"夏泠,我以我的神格作誓,我将与你的约定深刻入神魂……”
稚嫩的、坚定的。
这道约定跨越上百次的轮回,终于在江路坚守上百次中与夏泠相遇并转达。
江路再说什么,夏泠却听不清了,他像陷进最深的海中不得呼吸。
耳中一片轰鸣,他听到他的小王子说:"先生,您怎么日夜在此。”可他却分辨不出这道声音属于谁。可即便如此,这下也好如古钟长鸣,耳中的轰鸣声褪去,他于万花中看到双海一样色彩的蓝瞬。
清澈的、明亮的蓝眸。
就像是是宇宙鸿蒙初开,混沌中爆发出刺目的白,一切色彩飞速闪现,他像走过了一条时间长廊。
他看到自己,尚是一方神明的自己,孤身走过无数时光。
地狱厚重血腥的天幕永无天明,硫磺池喷薄出的气息刺鼻,他携一身风雪无视周边地狱生物垂诞的腥红贪婪目光,驻步在地狱君王阴森奢华的古堡前。
不待他推门,那面巨大的石门便自行分开,身后奇形怪状的地狱生物忌惮地往后退散……
他抬步前走,殿内烛火一一亮起,散发出一种冷白的光,暗红的地毯似乎浸满了血,夏泠的衣摆已然不再一尘不染而是沾了暗色的血,他停步在台阶前。
台阶上有王座。
他抬头往上看,地狱的君王散漫地倚靠在鹅绒背垫的王座上歪头看他,中间隔着漫漫级长阶。
地狱的君王的好样貌似乎来自天国,相貌俊美气质优雅,但却透露着危险。
如果你见过罂.粟,那你一定会知道,来自地狱的君王像罂.粟那样勾人沉沦。他的好样貌像是在最深沉的黑暗中盛开的蚀骨之花,危险而迷人,不用怀疑。
但他和地狱的君主达成了一笔交易。
地面暗红血色的法阵亮起,契约成立,契约法阵成立后已经尽责地隐去。
夏泠当然不会蠢到要拿灵魂抵押给魔鬼。
这场秘密的交易中,他骗了魔鬼,魔鬼也骗了他。他回到了本来的世界。
世界被大雪覆盖——夏泠冻住了这里的一切事物,时间也在这冰雪中停驻,唯有世界规则缓缓运转。
夏泠鲜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刻,雪就应该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可他的白袍被鲜血弄脏,神格在负荷运行在动荡龟裂,他的嘴唇已无血色。
神明从云端被拉下沾了一身泥污,鲜血洒在人地盛开茶靡浓艳的玫瑰。
他走到了小王的阁楼下,这是世界中少有没被雪覆盖的方。
花坛中的一束玫瑰被摘走,手掌被刺滑出的伤口汩汩流血—玫瑰被攥得很紧。
像是童话故事里睡美人被纺锤扎破了手从此一不醒,夏泠一步步向海走去……
冰雪世界茫茫一片白,死寂的安静与肃穆,为灾难中死去的人群盖上宣判死亡的白布。
海中埋葬了他的小王子。
就这样吧,让一切欢乐和忧伤都随风远逝。我守着我的小维纳斯,站在亚特兰蒂斯的甲板上。让晶莹的气泡从口鼻溢出,让白发水藻般飘扬飞舞,光残斑驳,玫瑰永恒艳丽,沉沦着向黑夜陷去。
而他们会在一次次轮回中相遇。
其实,夏泠怀疑,世界轮回的真相是—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幻梦。
时间要是这么容易回流,他也别活了,早死千八百回了。
夏泠自己什么本事自己还是有点数的。轮回一次就算了,百余次是万万不可能的。
所以两个解:一,夏泠成功了,这是第一次轮回,过不了几年,他就要死;二,夏泠失败了,这是一场瞒过所有人的梦。
那,江路所见,是自己臆想,还是人为?不然怎么解释他看到的世界进度。
夏泠倾向人为。所以那个人要他接近莱希里,才会在他与江路聊到莱希里时调整江路眼中的世界。
即使夏冷知道这些,他仍然不知道他要找的人。与地狱君王的契约制止了这种作弊行为。
该死的地狱君主只想着让他猜题到地老天荒,直到夏泠再也承受不住。
无怪这场交易达成得如此顺利。
莱希里会是小王子吗?
夏泠在有些燥热的风中回首。圣歌不知何时完结,教堂钟声与喷泉水声、云雀鸣叫与草丛窸窣声响猛然远去。
不知哪家屋前挂的风铃在风的吹拂下开始奏乐,叮叮当当的曲调,不激昂、不热烈,轻轻柔柔,在这中古西欧的风格背景下莫名有种江南水乡温婉的腔调。
莱希里在他的回首中看到夏泠带着点困惑的冷淡面孔。他很难形容那一瞬在那双浅色冷淡的瞳孔中所看到的东西,白色睫毛下的眼瞳通若琉璃,冰湖般清凌的眼底搅出波澜,还有一抹飞快闪过的杀意。
杀意不是对自己的,莱希里确认。
确实,夏泠想杀的人不是莱希里,他想弑神,目标是塔修比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