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
林行简的视线落在牛芬芳的左腿上,被火苗舔舐所剩无几的衣服布料上,残存一层泥垢。
在甘蔗地时,牛芬芳不小心踩进一处水潭,是周莫把他拉上来的。
当时看,没有什么异常,现在回过头去想,那大概率不是个普通水潭,而是用来配制高浓度磷肥的养料坑道。
这个植物园,处处违背常理,又处处以一种讽刺且诡怪的方式遵循着科学规律——
用大量磷肥促进甘蔗生长,好像也没什么奇怪。
高浓度磷肥沾污牛芬芳的皮肤,渗入皮肉,又燃烧成为火焰窜出他的身体。
死亡无可避免。
“如果牛芬芳引爆混合室中的气体,造成空腔垮塌,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我来引开他。原溯,你带着剩下的人进空腔。”
林行简语毕,转过身,在不被引燃的前提下尽量靠近牛芬芳,
“苦艾草附近有水源,水温足够低,你跳下去,尽可能长时间呆在水面下隔绝氧气,你身上的火不会立即熄灭,但不会再点燃其他东西了。”
“……我……我……我不想死。”
“明白吗?”
牛芬芳点点头,又有两块烧焦的皮肉掉下来,血红色的脸颊上也亮起绿光。
但他并没有向着水源而去,反而挣扎着跨步,试图扑到林行简身上。
他不想死。
如果没得选,他不想一个人死。
地上枝蔓错综复杂,几根老藤卡住牛芬芳的脚,半截小腿极轻易地被拽离身体,冒着火星,孤零零立在草丛中。
剩余身体向前扑去。
磷火一路烧进骨头,牛芬芳如同一簇篝火,白烟夹杂蓝绿火焰,偶尔显露一点黑色,是他被烧至斑驳的骨头。
这样的燃烧,很难不被黑暗中的猎手察觉。
玫瑰转瞬而至,几秒钟,触丝已经张开巨网。
林行简回头去看,周莫已经带着荣丹丹跑到空腔附近,但原溯仍在他身后,没有离开。
“原督查,怎么还不走?”
“你怎么办?”
“现在这样……”林行简干干地笑了一下,“还能怎么办?”
想要不被猎手捕杀,那就杀了猎手。
身边还有其他人的时候,他不好贸然尝试。现在只剩他自己,搏一搏,大不了同归于尽。
林行简握紧手里那柄少说已经变换了四种形态的武器,这次不知道又想了什么,武器又是散成一团漆黑浓密的粒子风暴。
但这一次,没有再凝聚成任何形态。
“赶紧滚蛋,”林行简说着,没有看原溯,目光落在自己手里正不断聚合又散开的粒子束,“你要是被误伤了,我可没钱赔医药费。”
黑压压的粒子风暴,面对血潮一般喷涌的玫瑰。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所以注定没有赢家的战争。
一开始,高能风暴势如破竹,玫瑰丛节节败退,在毫秒间焚化成灰。
可惜,血色魔鬼杀之不尽,新的枝蔓暗地滋生,终于在粒子能量逐渐支绌时,撕开一条以供攻击的破口。
整片区域,远远看去,黑红绞缠,如同一大团粘稠血污。
林行简被裹挟其中,胳膊和腰腹背割出无数伤口,玫瑰触丝顺着伤口流出的血液,不断探寻,直至钻入鲜红色的血肉。
一开始还觉得疼,后来就麻木了。
但他仍在无限深入那张暗红色的巨网,以人类身体近乎卑弱的猎物形象,行使猎人的职责——
找到玫瑰根系,弄死。
时间和痛苦一道黏滞,等到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的时候,林行简的反应已经很迟缓了。
他很缓慢很缓慢地转过头去,用眼睛努力辨认:
右眼因为受伤充血近乎失明,左眼的镜头功能勉强可用,
“……江云?”
“什么?”
“原溯?你来干什么?”
“我来带你走。”
“不是跟你说赶紧滚……”
“别说话。你在流血。”
林行简:“……”
林行简多半是还想要反驳两句什么的,但没来得及。
被原溯抱在怀里的他,脊背蓦地弓起,鼻腔和口腔同时喷出两团玫瑰红的血——来自捕猎者的最后挣扎。
原溯撑着他全部身体的重量,几乎是半抱着,把人带回了地下空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