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要去。我要跟师父一起去!”
“去了会死。”
“我知道,但去了能赢,我们能赢。”
“剩下的交给我们吧。”
林行简说着,抬头朝不远处看一眼,原溯就在他的视线里,只等时机到了,和他一起收拾最终的战局,
“你还小,得好好活着,咬着牙熬两年,替你师父看看。”
“看什么?”东洼不明白,在林行简手里挣扎,急得快流出眼泪。
“看你师父跳进火里去的时候,心里想着的,最美好的愿景。”
最美好的愿景。
最美好的愿景?
东洼听到这一句,还是不明白,但脑袋里隐隐有些灵光感应。
他似乎能感觉到那是什么,但抓不住,也无词语可以描绘。
东洼一时有些懊恼,懊恼自己没听师父的话好好读书。诗词学过几句,多半都丢进烤玉米棒子的火堆,此时只能想起一句,还不怎么合时宜——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小孩的眼睛亮,正殿里熊熊火光映在东洼的眸子里,如同两盏艳红色琉璃。
他用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却足以铭记一辈子的小却坚定的声音,又念了一遍,
“不废江河万古流。”
————————————————
“……咳。”
“醒了?头还疼不疼?”
林行简睁开眼,就看到沈越突然凑近的脸,手里好像还拿着把银光闪闪的医用器械,周身一片惨白,几台仪器滴滴答答叫个不停——
是在关怀中心的实验室。
“原溯呢?”
“啧,隔壁房间躺着呢。你们俩啊……你拦在他前面想替他挡爆炸,他把你摁怀里想替你扛坍塌,结果就是——你正面骨折,他背面骨折,没一个幸免。我建议下次再碰到这种情况,你俩别争,好歹能保一个呢。”
“……背面骨折?脊背还是腿骨,严不严重?”
“哎哟,只关心他,不关心自己啊?不问问自己肋骨断了几根,有没有戳破内脏?你正面挨那一下我跟你说,骨头茬子但凡歪一点,心脏就给你捅穿了。”
“……”
“行了。问题不大。以我对你的了解,下一通任务电话一来你就该活蹦乱跳了。原溯……腰椎伤得严重一点,但是,咱们不是刚收缴了瑞康的实验室吗,我假公济私了一下,他现在行动自如,刚来看过你,说去给你买饭了。”
林行简花了几分钟才适应自己回到现代的事实,过程并不复杂,道观里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等他和原溯把伤员都安顿好,再回到几乎已经是一片废墟的流云观里去,幽幽蓝光就从被炸出裂隙的青石地面下透出来。
东洼背着小小的包袱,跟着另一处道观前来接引的师父走了。
背影也小小的。
这是林行简走进裂隙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然后……然后就是剧烈的震颤,晕眩,和来时一样,唯一跟来时不同的,是这次伴有剧烈的疼痛。
林行简现在知道了原因——
他的肋骨断掉几根,骨头茬子还把肺给捅穿了。
虽然沈越的药好用,林行简的身子骨也耐造,但在沙堆埋得太久还是伤肺,导致人一整天都有点咳嗽。
原溯不知道从哪买来新鲜煲好的萝卜排骨汤,盛进碗里,热气腾腾。
林行简走过去时,看到对方正坐在对面对着一排调料盒发呆,等自己落座,才指认证物似的,一样一样盘问,
“吃香菜吗?”
“吃。”
“葱花?”
“不吃。”
“加点胡椒?”
“好。”
“香油呢?”
“一滴也不要。”
林行简厨艺骇人,以前在家里都是原江云做饭,磨合了十四年的饮食习惯,如今居然得一样一样重新调教——
想想都觉得烦。
不巧汤的味道也不合口,是按药膳煲的,底汤放了人参,林行简吃两口就开始跑神,放下勺子,拿出通讯器,在搜索栏里输入:
“瑞康王茉莉”。
没有符合的结果。
他又输入“秦铮”。
相关结果很多,上个月的金枝电影节,49岁的秦铮三封影帝。
搜索结果的配图,是秦铮拿着奖杯站在舞台上,舞台灯光明亮,金色奖杯熠熠生辉,但新闻标题看起来却并不像是某种祝贺——
“人戏难分,自我毁坏式的艺术创作,还能维持几时?”
照片里,璀璨灯光之下,秦铮的面目,显露出一种晦暗的苍白。
或许是命运注定,或许是性格使然,无论有没有二十九岁那场坠马意外,秦铮都像一丛漂浮在水面之上的无根水草。
如果没有一束光,不顾一切地包裹他,陪伴他,温暖他,他终归会在生命中腐朽凋零。
腐朽在轮椅上,又或者,凋零在角色里。
“林行简,汤要凉了。”
原溯轻声说话,手指从桌子对面伸过来,没用力,点点林行简的手背。
“哦。”
“我查过王茉莉,在警察总署的犯罪登记系统里。2019年7月22日,因交通肇事致人死亡,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她在孙可瑶去马场的路上,把人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