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轩学着他的样子蹲下身,也眯着眼端详起来。
忽然就被两个人毫不掩饰打量着的鬼怪:“……”
大概是觉得自己很没面子,它“哇呜哇呜”地叫了两声,双手舞了几下,猝然发难往那个看上去脸很白很弱鸡的人脸上抓去,却被弱鸡稍稍一侧脸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然后那“脸很白”的弱鸡平静地看着他,问道,“你原来不会说话么?”
鬼怪一愣,撇下了嘴。
……看样子是快气哭了。秦轩琢磨着。
顾离忽然伸出手,抓住了那鬼怪的下巴,手微微用力,然后在看到它一片黑洞洞的深渊大嘴后道了声“得罪”,收回了手。
原来是没有舌头。
“抱歉。那你听得懂我说话么?”顾离放轻了声音问。
那鬼怪瞪视着他,既不摇头也不点头,没有任何动作。
“你听得懂。”顾离肯定道,“那我们来打个商量吧。”
“?”鬼怪一愣。
秦轩也是一傻,他是真不明白顾离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我知道你没有伤过人,也没有想伤害我们的意思……你带我们去找那个让你不得不留在这里的人,我们就放你走,怎么样?”
那鬼怪依旧看着他没有动作。可那一瞬,秦轩莫名奇妙就感觉到了它一瞬间的动摇。
顾离自然也感受出来了,放轻声音循循善诱:“我不仅会把你放走,我还可以让你离开这里。你想离开这里吗?”
这里指的是这场梦境。
鬼怪听完一顿,满是狐疑不太相信地看着顾离,眼里的警惕却消下去了不少。
就见顾离突兀地摸了摸它的头,动作轻柔,像是在哄一个不愿意归家的调皮孩子,“我会送你回去,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他抬眼一笑:“我从不骗人。”
“那么,你想回去吗?”
鬼怪抿了抿唇,胡乱点了头又开始疯狂摇头,忽然呜呜“哭”了起来。只不过那哭声过于嘶哑,落在人耳里就和拉破风箱没什么差别,刺耳到秦轩差点忍不住几步上去捂住它的嘴。
“你别哭了。”秦轩看着它流出来的墨色的泪,有些头大,难得放轻语气跟它“打商量”,“你再哭地板就变全黑的了,这地板很贵的。”
谁知那鬼怪听了一愣,哭得更来劲了,简直和喉咙里塞了十个破风箱一样哇哇大哭,如果不是身上还穿着顾离的剑,估计他还要满地撒泼打滚嚷嚷着没天理。
秦轩:“……”
你丫还不能好声好气是吧?!
秦轩无语片刻,在收到顾离“不会说人话就闭嘴”的眼神后果断对着他做出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自己现在就没有嘴。
顾离等它哭了半分钟声音小下去以后才启唇:“所以你是想回去的。在这点上我和你一样,我不属于这里,我们都想回去……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既然目标一致,那我们便可以商量。只要你帮我找到他,我们就都可以回去。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
那鬼怪听了,停下了他污染环境的行为,眨眨眼看着顾离,似乎在分辨他说的几分真几分假。
顾离同样坦荡地回视它。
好一会儿,它才张开嘴,伊伊哇哇地说了一大堆秦轩听不懂的话,而顾离却点了点头,甚至还回了它一句“没问题”。
秦轩:“?”
他震惊了。
他拍了拍顾离的肩,凑到他耳边低声问他:“你听得懂它在说什么??”
顾离拍了拍他的手,低声笑答:“毕竟我也算是半个‘知音’吧。”
你这何止是半个,我这个全的都听不明白。秦轩生无可恋地想。
“他说他可以帮忙。但由于他不确定我们是不是在骗他,要求我们给出一个对于我们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东西,用做押金。”
秦轩又震惊了:“那它就不需要押金吗?它不会骗我们吗?”
顾离不语,他垂眸对上那双可怖的眼。
那鬼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一脸迷之诚恳。刚才还让秦轩觉得毛骨悚然的眼睛,如今看起来,却无端有些无辜的意味。
顾离看着,轻轻说道:“他不会。”
秦轩又双叒叕震惊了。
“你……别是看它一脸人畜无害,心软了吧??”
顾离不语。
“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它这很明显是装的柔弱啊!!”
“顾离?小离儿??”
“你别被它蛊惑了啊喂!!”
顾离:“……”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他一巴掌——轻轻捂住了秦轩的嘴。淡淡的槐花香气扑面而来,秦轩差点以为自己吃了一嘴的槐花。
然后就见顾离另一只手轻轻一抓,再张开时手心多出了个玉镯子,他把那玉镯子仔细戴在了那鬼怪如枯枝般的手上。
……十分不搭。
于是顾离想了想,又在那玉镯子上用力抹了一下,那玉镯子在他手下渐渐褪去色泽,几秒后变成了银镯子。
“perfect。”他笑着来了句。
那鬼怪一脸茫然,也跟着咿哇了一句什么。顾离站起身来拔出长剑,瞥了剑身一眼,漫不经心解释道:“这个镯子对你没有什么实质伤害,只是个让我可以随时找到你的法器罢了。它对我而言也很重要,离开时我必须拿回来的东西。”
“……什么?不是,那不是什么咒语,是完美的意思。”
“嗯,不是这里的语言。”
……
总之等秦轩回过神来,他就已经和那鬼怪面对面坐着了。他们一个在榻上,一个在榻下,遥遥相望,一时相对无言,岁月静好,一如初见。
……哦对了,他们倒也不是完全如初见,他们中间还多了一把被顾某人遗弃的长剑,鬼怪时不时往它身上瞄上一眼,像是有些忌惮。
但据秦轩对顾离多年来的了解,再综合他离开时的表情,秦轩觉得这把剑十有八九不是留给自己防身的意思——
而是顾某洁癖起来,暂时不想见到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