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离呼吸顿了一瞬，心底浮出一个猜测，便顺着她的话轻声问她：“家里来了很多客人吗？”

女孩听到他的声音一怔，随即猛地冲他扑过来，嘴里惊喜地叫道：“离哥哥！”

顾离半阖着眸看着那只有他胸膛高的女孩，不躲不闪，甚至下意识张开手接住了她。女孩径直扑进他怀里，力气奇大，撞得他退后半步才站稳。

接住她的那一瞬间，顾离摸到了一手的冰凉，脑海里蓦地冒出了一句没由来的话。

——怎么还是那么冷……算了，好歹终于多了几两肉。

“离哥哥……我好想你。”女孩把脸埋在他身前，声音闷闷的，“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出来呀……娘也想你了。”

“嗯。”顾离抱着她下意识顺嘴接道，“我回来了。”

他说着微微眯起眼，不由有些迷惑——回来？什么叫回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就像是某种演练过成千上百遍的、单纯的习惯。

算了，大概是原主的习惯。看着女孩欢欣雀跃的样子，他心想女孩大抵也是想听那么一句的，对于角色扮演来说这就足够了。

女孩没再出声，只是安静地抱着他。那一瞬间微风吹过厅堂，荡起两人的衣袂，簌簌翻飞间，他似乎在那阵风里听到了一声叹息。

他心下一凛，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周，却不见人影，只当自己是听错了。

角色扮演多多少少会继承原主的情绪。警惕减少后顾离有了闲心感受别的，就猝不及防地直面了心底那一阵阵翻涌倒腾的难过。

像是被谁揪住了心脏，找不到任何源头，只能被迫承受这潮起潮落般的怅惘。

像是曾几何时，他也这样抱过一个瘦弱的女孩，感受着那女孩在他怀里渐冷的温度，迷茫而无助地，质问自己、质问天地——

……为什么？

为什么就这么不公平呢？

“有客人来了。”须臾，女孩开口。

她缓缓松开了手，退后两步，“看着”顾离的脸，忽的一笑。

“哥哥，你真好看。”她没头没尾地说，“我先去招待客人了。”

不等顾离答话，那女孩三步并作两步，以一种非正常的速度三两下消失在了长长的走廊里。顾离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他搓了搓指尖，慢慢把手收了回来。

比起以往过过的每一个角色扮演，这个梦境就好像是有什么奇怪的加成，让他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强烈到像是发自内心的怅然若失。

指尖诡异的凉意还未散去，他皱着眉，一言不发地看着女孩消失的地方。

怅然到，就好像是碰到了自己早已佚失的“曾经”。可是他的曾经狠力推开了他，驱逐了他，告诉他那里不属于他，告诉他，曾经就是曾经，曾经永远回不去。

他像个被迫流浪的半大孩子，他不知道自己从哪来、又要往哪去，他无家可归，他朝不保夕，他半生流离。

他明明不该如此的。

没有人生来就该如此的。

……

“……”

“阿离……”

“阿离？”

“阿离！”

一只手猝然拍上他的肩，撕扯回他飘飞远走的思绪，蓦地一瞬回归本体。

他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侧过头，长谙眼底浓烈的心疼和焦急没来得及收回藏起，短短一瞬被他尽收眼底。

柔弱无助是可以装的，温和有礼也是可以装的，但眼底那阵浓烈到让人看一眼都觉得要心碎的情绪是装不出来的。顾离暗自心说。

可他为什么要心疼我呢。

我有什么值得心疼的吗？我是个连“过去”都遗忘了的人。或者说，我现在还是“人”吗？

——我是否早已像这些梦中人一样，沉沦于某一场长夜里难以清醒了呢。

这世间人海茫茫，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这样的我？

“瞎想什么？”额头被人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酥麻的感觉瞬间刺激大脑，顾离猛地从那阵悲哀中惊醒过来，看见那人眉眼间依旧挂着熟悉的笑意，“想得这么入迷啊？难不成是在想我？”

顾离不由为他的大言不惭一默，接着偏过头笑出了声——发自真心的。

“是啊，在想你。”他笑得眉眼弯弯的，说：“感动吗？”

长谙倏地挑起一边眉，状若为难地绕了绕手指，“感动——定是对我情深义重，才能让阿离这等绝世美人对我朝思暮想……”

顾离眼皮一跳，“放你的屁。没有朝思暮想。秦轩他们呢？”

话音刚落，旁边盎地响起一道声音，阴恻恻道：“不容易，老人家终于把我想起来了？”

抬眼望去，秦轩没骨头一样靠在远处的柱子边上，旁边端端正正地站着木疏，对上他视线后还冲他歉意地笑了笑，又瞥了瞥长谙手上的手链——显然是顾离不知道什么时候送出去的。一脸讳莫如深，似乎在说“真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

顾离：“……”

合着都搁这看戏呢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