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阿离？”

“阿离！”

回忆被人打断，长谙的声音似隔着海水，朦胧不清。

然而再怎么不清晰，一声接着一声，还是能在本就不深的海里掀起一丝微弱的波澜。

……嘶。

真吵。

一阵天旋地转，顾离猝然惊醒，头痛欲裂之时，面前熟悉的脸孔倏然撞入眼底，他不由得为之一怔，这才发觉自己方才竟然不知道被什么魇住了。

“你真的能帮我找到他吗？孩子，我的孩子！”那蓬头垢面的女人仍在对着他叫唤。

……娘亲？

他一僵，瞳底的茫然和震惊有一瞬间几乎无处可藏。他看着那女人，无言怔愣片刻，似乎还没从突兀的回忆中缓过神来。

顾离嘴角动了动，轻轻开口，想唤对方一声，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一直垂在身侧的拳头逐渐攥紧，略长的指甲几乎死死嵌进他的肉里，硌得他掌心微颤。他竭尽全力强迫自己从混沌中冷静下来，深深吸了口气。

他克住颤抖抬起手，指尖灵气轻轻扫过女人脸侧的乱发，那凌乱的发丝被微弱的灵气拨到一旁，逐渐随着灵气变得干干净净。而她脸上的尘灰也褪去，露出了那张和梦里别无二致的脸——只是那双曾经满是柔情的眸子里，竟只剩下了绝望和惊疑不定。

他心头翻涌着一阵又一阵难以名状的情绪，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的眼睛，就这样看了很久，最终轻轻笑了。

时间好像一直很快，又好像总是很慢……

“您放心。”他喉咙发疼，嗓音也哑，细听还带着些抖。但他却仍像多年前那个归家的少年般，不见茫然，只是温柔又平和地笑着，对着那个看着有些疯癫的、和记忆里一点都不一样的女人，语气平稳，就连低哑的声线都只像是单纯的嗓子不舒服，让人挑不出一点破绽。

“我会将您的孩子找到。”

长谙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在他身侧，此刻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手指轻轻动了动，一道像是灵气的白光一闪而过，最后又悄然无声地蜷回了袖子里。

一旁的木疏盯着他那只袖子看了半天，又瞥了一眼秦轩略显恍惚的神色，微微眯了眯眼。

只听顾离的声音坚定又轻柔：“方便问一下……他有什么特征吗？”

洛华望向他的眸光骤然凌厉起来，像是被谁戳了一下最敏感的神经，她毫无预兆地扑上前去，一把钳住了顾离有些偏瘦的手腕。秦轩见状几乎瞬间就要冲出去，又被长谙早有预料的传音摁回了原地。

他忧心地站在原地，只见那布料上好的衣服被女人抓得发皱，顾离却依旧不躲不闪，垂着眸又问了一次：“夫人，他有什么特征吗？”

洛华死死盯着他的脸，脖颈咔咔扭了两下，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眶红的仿佛要滴血，脸色却是青白的，看上去十分可怖。她依然只是瞪着顾离，喉咙里发出一种“咕噜噜”的响声。

“您别激动。”长谙看着二人，忽然走上前去，抬手轻轻拍了拍女人的小臂，“我们在听。我们不走。”

也不知道长谙的手有什么魔力，那轻轻两下，洛华居然真的放轻了力道，但她仍眼都不眨地看着顾离，似乎错开了一眼，就会错过所有的一切。

又过了好久，久到秦轩脚都有些酸了，那女人才终于放开了手。

“我儿二十有一……”她嘶哑地开口，声音都劈了叉，“高如君……美如君。”

“余女……年芳十二，约莫这般高，头戴银铃，百里传响……”

“彼皆善子……错本在我……”

“嗯。”顾离的声音里除了温和外几乎没有任何别的情绪，他没有多问任何一句话，只垂眸应道，“找到了，然后呢？”

“我……我想要见他们，只看一眼都可以。”

“好。”

他点头，又蓦地上前几步，顿了顿，还是抬手将洛华要掉不掉的发簪取了下来，指尖灵气微凝，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那发簪别了回去。

头发散下又被簪起，短短几秒，那长发已然被他一丝不苟地盘了回去，一如他“印象”里那般。

他便笑着后退，接着转身，仰起头，一手盖住自己上半张脸，几步后忽然背对着洛华挥了挥手大笑道：“您且安心等着吧，我等两天之内定给您把熊孩子们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