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的都是琐事,所以怎么失忆的,还真是不知道。
唯一能确定笃定以及肯定的,就是他还真如此人所说是个千年老王八。顾离颇有些悲哀地想。
就听见长谙忽然气笑了,“你对活得久到底有什么意见?怎么活了千年就非得是老王八了?”
顾离这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但话出口如水泼出,再收回也不可能,所以顾离只是静静看着长谙的眼睛,眼里的悲悯和惺惺相惜有如实质,好看的眼睛里意思分明,赤裸裸写着三个大字:你不懂。
长谙:“?”
做什么这是,看智障呢啊?
长谙不干了。他拍拍裤脚站起身,又四处去逛了。顾离看着他的背影,忍俊不禁,接着烛台的微光随手翻起了案上放着的书。
书页上毛笔落下的字迹笔锋凌厉异常——虽然和现代的简体字结构组成不太一样,却依旧能让人欣赏到这些字的美。顾离认真看了片刻,尽管没什么印象了,却还是能凭借一些隐蔽诡异的直觉判断出其大概内容。
于是他又将目光移向了站在“窗”前沉思的长谙身上,叫道:“长谙。”
长谙没有回头,只是“嗯”了声。
“我以前是什么人?”他问。
长谙一顿,没有直接回答:“怎么?”
顾离:“没什么,看到些古文记载罢了。”
长谙想了想,转回身,坦诚道:“我只知道你曾经在朝廷待过,具体是做什么的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我遇见你之后……”他话音一顿。
“——我就没见过你身边有旁的人。”
顾离心尖猛地一颤,将要出口的问话转了个圈又噎了回去。
长谙这话说的委婉,其实就是在说他一个人无依无靠、江湖浪迹。这种情况放在现代并不难搞,总有千百种方法能得到他的身份背景。但在那种皇命急宣都得跑死几匹马才能及时赶到的年代里,他这个人只身走在陌生的街上,以前是谁、做过什么事,怕也是只有本人才知道了。
“短短”的相处下来,顾离十分清楚长谙并不是个对别人过往过分好奇的人,长谙说他不知道,那就是他压根没问过,也是真的不知道。
沉默一阵,顾离垂眸,自然而然地切过了这个话题。
“你看得懂吗?”他指指案上的书卷。
长谙依旧坦然自若,诚恳摇头,“应该看不懂。”
顾离:“……”
那我要你何用?
“别用那眼神看着我,”长谙无辜摊手,“反正这一场梦是真实历史,你也可以选择靠你丰富的历史知识来补全这长场梦的主线。”
长谙的本意是想告诉顾离人无完人,知道再多他也不是无所不能。谁知顾离静静看了他一会,嘴皮一秃噜:“历史知识救不了我。正史上没有我的名字,甚至没有相关记载。”
长谙:“……?”
长谙突然安静下去,不吱声了。
过了好一会,大抵是顾离浑身开始散发出嫌弃和幽怨的气息实在太难以忽视,他只好妥协道:“我试试吧。”
顾离闻言毫不拖泥带水地把书推了过去,长谙自觉是打工人的苦命,叹息一声,几步上前把它捞了起来,之后久久不再言语。
顾离自己又去翻下一本。
翻了两三本后停下来再看,长谙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坐到了他的对面,对着烛台一字一句地看着手里的书卷。他大概是看得有些艰难,因此逐字逐句看得认真又细致,顾离没有出声叨扰他,转而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
这案上的书有很多,顾离并没有翻完全部,但也可以确定一点:这些翻开的书上,那些凌厉潦草的字迹,全部都是出自于同一个人——他自己。
这么说其实并不准确,因为他已经不记得了,所以应该说,这些字都出自于千百年前的他。
由于年代久远,这些字和现代文字的共通点少得可怜,顾离在有限的记忆里东拼西凑,才终于完整翻译了这些“鸟语”。
“丞相府嫡子。少年状元。该是个文官。”还没整理完,长谙蓦地开口,“你这一本写的全是给皇帝的奏折,记录的是当年各地的大小事件,很客观简洁,像是做监察记录的。”
“有趣了。”他又说,“我还以为你会是个言官。”
顾离没理他的打趣,忽然问道:“监察记录?不一定……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多少年?”
长谙依旧翻着书,沉吟道:“不太确定,华历560到580吧?”
“青书司。”顾离忽然道,“我知道了,是青书司。”
“什么?”长谙一时没反应过来。
顾离:“我说,我是青书司的人。”
见长谙仍没理解,顾离耐心地把刚刚翻过的其中一本书打开来,哗啦啦翻了好几页,递到他面前,还很贴心地给他直接翻译成大白话:“如今青书司少有用者,望陛下广招贤才,好为我大凉所用。”
“没理解错的话,青书司是凉朝时期独有的朝廷机构,专门负责杂七杂八的大小事件,任务进度直接汇报给皇帝,只听从皇帝的指令……简单来说,这个机构就是闲得慌,哪里找事哪里钻。”
“但也有些奇怪……”顾离停了停,小声疑惑道,“为何这个机构,后来的史书也没有记载?”
“懂了。”长谙理解地点头,没听清他最后的话,只顺着问:“所以,你是青书司的人,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我们本来不也就是闲得慌而已吗?”顾离懒得纠结什么史书,撑着地板,侧过头无奈地看他。案上火苗散着微弱又昏黄的光,偶尔间跳跃两下,晃荡得他大半张脸都模糊不清。只见得火光中那狭长的眼向他瞥来,眸光随和得有些漫不经心,眼尾却染上了些红,朦胧又过分昳丽。
长谙无意看了两眼,只觉得心脏骤然打起鼓来,忍不住低低笑了两声,“也是。这么多年前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是一时半刻能说的完的。”
“还没有看美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