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离后来将那串在烟城带出来的玉珠子送给了长谙,权当做是耳钉的回礼。那串玉珠很长,在长谙手腕上绕了三圈仍有余,成色也比普通珠玉要更通透漂亮,除此外似乎和普通的手链别无二致了。
只是有灵气的人都能感受到,那串珠子里融了很强的灵气,关键时刻也许可以救命,早就不是一般的首饰可以比的了。
不知道为什么,长谙盯着那串手串怔了很久。一颗一颗地将它们从手指间转过去,仔仔细细地抚过了珠子上的每一点纹路。
最后他弯起眼,笑着对顾离说了声谢谢。
虽然不怎么郑重,可顾离却听出这声谢谢里,藏着那太多的、难以言明的分量。
……
“小离儿。”直到某一天秦轩和顾离出去玩,无意抱怨,“你俩住在一起了,就不要我了呗?”
顾离想了想,“你不是还有木疏吗?”
“嘁,那哪儿能一样啊。”秦轩嘟囔道,“你俩亲密无间得都快到不正常的地步了。”
顾离一愣,第一次开始思考起了他和长谙平时的所作所为,但他依旧觉得没什么问题。“哪有不正常的,我和他兄弟啊。”
“兄弟?”秦轩百无聊赖地将手里的石头扔了出去,惊起树上一窝飞鸟。无意间他抬头,看到河边围着一群人,其中还有什么人在嚎叫着什么,也许是打架吧,或是别的什么……他不甚在意地移开视线。“你和我互送东西表演情深义重不?还兄弟呢。”
“要我说就一句,他就对你图谋不轨,长点心吧你。”秦轩拍了拍他,就着黄昏的斜阳离开了。
于是顾离徒步回家,并思考这个“图谋不轨”思考了许久。
这个思考始于昏黄的傍晚,也结束于昏暗的光下,原因很简单,长谙又双叒叕带了壶酒回来。顾离的一切烦恼都在见到酒后十分统一地灰飞烟灭了,可能只有一句“亲密无间”还能勉强留在他心里久久盘桓不去。
等他这多忘事的贵人再次借某个契机想起来,已经是很多天以后了。只是这契机不那么是时候——又一个梦撞到了他们脸上,就在他和秦轩走过的那条河边。
两人默契十足,感受到梦的存在后简单对视一眼就同时动了身。
但这次就奇了个怪了,两人感觉是感觉到了,但围着某个点转了半天,愣是没找到梦主在哪里。
这种情况其实并不少见。但顾离和长谙还是认认真真把周围都找了个遍,最终顿步在河边,对着湍急的河流结结实实沉默了下来。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只不过见再多,他们依旧无法不为之默哀——梦主已经死了,梦境是死去的梦主执念太深,遗留下来化作梦境不愿意走了。
这世上很多人都会觉得奇怪,多大的执念,才能让一个人执迷不悟、念念不忘呢……?
但顾离只默然,心里问着:你的念念不忘,换回来的,又是怎样一个穷途末路呢。
他深深吸了口气,看着这条熟悉的河,想起那天他和秦轩路过时的喧闹……他叹道:“人是找不到了,我们直接进去吧。”
长谙不知道这其中插曲,点头,“你来还是我来。”
一个梦境找不到梦主,也就不知道梦主是谁,不知道会进到哪个朝代哪个地方……总之,未知永远都是最深层危险。
“我来吧。”
顾离自然而然退开一步,迎着风无声念了几句什么,手中白光乍起。
可这次入梦前,他忽然感觉旁边的人伸出了手——那只手上还戴着他送给他的手链。轻轻地、若有若无地摸了摸他的耳坠,血滴子轻轻动了动,他耳朵一痒,人一激灵,手也一抖——
完。他想。多手多脚的,真是……
出事了锅你得背啊长谙同志。他心里骂着,来不及去剜他一眼,手上飞快变化,好说好歹在最后一刻将通道开回了原位。
——这里不得不提一嘴,长谙和他的灵气相当,不需要他的保护。因此顾离一般会直接进去,不像带秦轩那样等着他一同接触光球。
换个直接的说法,通道开歪了,那就是歪了,两个人都歪了,运气不好还不知道会歪到哪个阴曹地府。除非出来再开一遍,否则改都莫得改。
长谙看着光球,想起顾离入梦前最后那个凶狠又透着无奈的眼神,摸了摸有些发痒的手腕,莫名地有些想笑。
他想笑,于是他就笑了,笑得眼泪都要出来。直到通道快关闭他才赶紧动手戳了戳光球,嘴里念了几个字,带着压不住的嘴角入了那未知的梦。
……
「其实有时候,梦主才最是危险。因为他一无所有,所以他不顾一切。」
顾离翻着书,对窗边站着的少年说。
窗边那少年转过身,天光撒了他半边脸。少年时的秦轩没有他长大后那份妖冶,是一副干净清纯相。
他问,「那我们还要救吗?」
顾离便答:
「救,当然救。只要你还没死,就要救。」
……
顾离睁眼时,发现自己压根动不了,周身冷得发僵,只能感受到不断的下坠。他轻轻眨了眨眼,无言沉默片刻,开始寻找周围可以反照的东西,但奇怪的是根本没有。
周围乌漆嘛黑,眼睛看不见,耳朵也听不清——遥远的地方似乎有着什么人在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可他什么也听不清。
渐渐的,一股窒息的感觉涌了上来,他被冻僵的思绪回笼,逐渐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的境地,十分迅速地用灵气护住肺腑,屏住了呼吸,放轻了整个身体。
下坠停止了。
他缓缓上浮、上浮、再上浮……终于等到那么一刻,他眼前出现了光亮。他觉得自己就快憋死了,因此毫不犹豫地冲出了水面。
水里很黑,外面很亮……来自异界的溺水者,在岸边人的注视下,被迫接受了异样的阳光与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