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也没说出来。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好像想哭,可怎么都哭不出声,连眼泪都吝啬于他,连哭也是一种奢侈。
他找尽了所有方式,用尽了浑身力气,最终变调又哽咽地,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来几个发着颤的字:
“……别走……求、你,别走。”
别走。
不要离开我。
求求你。
我不再想一个人了。
一滴水从他干涸的眼里流出来,嘭地砸落在床榻上。他眼眶疼的要命,却连动手去揉一揉的力气都没有。
他从未听过自己这么难听的声音。就像是从破风箱里拉出来的一样,破碎又无措,几乎不成人声。
他如入笼困兽,不甘又绝望地无声嘶吼着,又逐渐陷入平静乃至于死寂。
寒风呼呼席卷,拍开了窗,搜刮着屋内每一寸热气。
顾离静静趴在床边,缓缓合上了眼睛。
却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开眼,终于在拂晓之际,榻上的人猝然有了动静。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正闯进一片四月的桃林里。
……
两人同样的四海为家,同样的居无定所,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两人默契很高,配合极好,到后来零交流都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任谁见了都得叹上一句“心有灵犀”。
只不过后来出了一点小意外。
那大概是一场他们联手都解决不了的大梦,具体发生了什么,却是无从得知。因为这场大梦并没有在他们的记忆里留下任何痕迹。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
回忆陷入了漫长的黑暗。
他早已明白过来这是一场传输记忆的赋灵,而且已经到了尾声。他听到了不知从哪里卷来的风声和浪涛声,阴冷却浩浩荡荡,路过他耳边时敲起了未知的乐章。
过了很久,他听到风里有人呢喃:想起来了吗?该想起来了吧……快想起来吧。
他觉得那道声音很耳熟,细想了一下,竟猝然发现它无比似自己。
按理来说,赋灵并不会出现这种“自己与自己对话”的神奇事件,顾离觉得有些新奇。
那无比似他的人声还在继续:想起来吧,尽管它一点也不美好,顾离。你不知道有人一直在等你。
可没了这些记忆,我还算作“我”吗?顾离想了想,轻声问他。既然我都不算是“我”了,又怎能说是有人在等“我”呢?
风中再没了回响。
眼前出现亮光,顾离心知那是赋灵要结束了。那道声音显然不欲回答他,但他本也就是随口一问,所以也懒得纠结答案。
可在赋灵结束的最后一刻,他突然听到那个声音叹了声气,居然飘飘悠悠地说出了这场赋灵里的最后一段话:
“只要你还活在这个世上,失去的记忆就终会回到你的身上,因此你的说法并不成立,你一直是你,也只会是你。”
“而无论光阴再荏苒,他等的那个人都永远只会是你,顾离。”
……
顾离睁眼的时候,觉得光有些刺眼,周围有些吵。他眼神很平静,那种平静在光下透着温柔的暖色,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其实只是还没反应过来的表现。
低沉的嗓音自他头顶响起,“醒了。”
这本该是个疑问句,但问的人很笃定,所以听起来直接成了陈述句。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长谙问他。
顾离眼神动了动,似乎被这一声问得清醒了不少。他抬眸,看见了长谙的下巴,以及他微微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脸,一时又有些出神。
嗯,很好看的下颌线,正常人这样怕是要挤出个三下巴,但这张脸就不同了,简直就是精雕玉琢、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完美得不行,嘶……等会,哪里不太对吧,下巴、低着头??
他眨了眨眼,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蓦然发现自己竟然枕在某人的腿上,长谙的一只手还放在他身上。
他一惊,猛地弹了起来。
他起的太莫名其妙又毫无预兆,长谙离得实在是有些近,于是就这么,他“砰”地撞上了某人的下巴。
两人同时吃痛地哼了声,顾离一边捂着额头退开,一边也觉得自己有些太小题大做了。
受了这一遭无妄之灾,长谙有些委屈,可怜巴巴地不说话了。
顾离轻轻咳了声,诚恳道歉:“抱歉,刚刚脑子里有点吵,没反应过来。”
长谙仍有些委屈地体谅道:“哦……”
顾离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安静地坐在了长谙旁边,终于开始打量周围环境。
只这一眼,他彻底从懵逼中挣脱出来,虽然还理不清那些久远混乱的记忆,但至少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吵,也想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因无他。
无论是面前恁大的夕阳还是咆哮奔腾的江水,都是对眼下最好的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