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离身体前倾,一手随意搭在膝盖上,一手支着大腿撑着下巴,对着他歪头笑了笑。
隔得远,也不知道长谙有没有看到。
他也浑不在意,自然而然发起呆来。
只是没发一会,一个声音就从旁边传来,喊他:“阿离,你累了吗?”
顾离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略有些奇怪,失笑道:“还好。我又不是真的要熬夜写作业。”
也是。长谙走上前来在他身旁坐下,也自觉问了个蠢问题,刮了刮自己的鼻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那唠会?”
“行啊。”顾离低低笑了声,很是配合。“你开头?”
按着正常人的思路,聊天都该是东扯扯西扯扯,缘分来了就说上几句,缘分没到就天各一边,但长谙这人不同——
没缘分他也能给你扯出个缘分来,只要他想。
然而那巧舌如簧,今日却忽然失了灵。
他冥思苦想片刻,居然找不到那么一个“头”。
顾离见他眉头都快愁到一起了,也没想着要出手解救一下,反而看好戏一样托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嘴角还噙着一抹似有还无的笑意。
想不出来的长谙瞥见这抹笑,忽然就自暴自弃了。
“想不到。”他学着顾离的姿势托着下巴,“你别光看戏啊,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顾离摊摊空着的手,面露无辜,“是你要唠啊,让我找话题算怎么回事?”
“好吧。”长谙摆烂了,“勉强”想出了一个,诚恳地单刀直入,“我们是不是过不去‘今天’了?”
一时寂静,大概是顾离没能反应过来。
顿了一会,他才终于理解了长谙的意思——夏知愿今天是不是非死不可了。
他模棱两可含糊回答道:“不清楚,大概是。”
“嗯……”长谙盯着他的瞳孔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异常深邃,他轻轻磨了磨牙,问道:“阿离,你有喜欢的人吗?我是说现在。”
这又是什么奇怪问题?
顾离腹诽着,却也认真去想了。他思索了好一会,认真地望向长谙,正准备开口,却猝然发觉那人已经凑到了自己跟前——
四目相对,他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只略微冰凉的手骤然按上了他的后脑,刹那间唇齿相依!
?!??
长谙吻得又猛又猝不及防,顾离吓得一哆嗦,手还呆愣愣地举着,嘴唇被他磕得又麻又疼,大脑CPU直接短路,当场烧毁。
他甚至还能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来自他大脑深处。
短暂惊慌后,风搔过他的下颌,他微微垂眸。半垂的视线里,长谙双目仍旧紧闭,睫毛轻颤,扣住他后脑的手都有些抖,似乎比他这个被强吻的还要紧张。
顾离脑子里端着一碗浆糊,只觉无语凝噎。
手抬起又不是,放下也不是,只有一丝理智告诉他这里实在不是地方,他甚至能感觉到有人望向这里……最后他犹豫着,轻轻推了推长谙的肩。
一推之后,他立刻感受到长谙的手微微松开,眼皮也颤抖着微微睁开。但是那张精致的面容却没有退开多少,仿佛下一个瞬间他还会再吻上来。
长谙的声音都哑了,透着点莫名的委屈,就像一个犯错的小孩。“对不起……阿离。但是、但是你先别说话好吗?你先听我说。”
你给我说不好的机会了吗?长谙虽然语气好商好量,但顾离感受到那只放在他后脑的手一下一下摩挲着,就像某种威胁,心下只觉好笑。
但他想到这也许是长谙的任务——以夏知愿和刘哲然的关系来说,刘哲然许这样的愿望并不奇怪。所以他还是很配合,稍稍抬手用灵气支了个“屏障”,轻轻点了点头。
长谙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也没去搭理。声音很轻,尽管有些语伦无次,但咬字却清晰:“我不是故意要唐突你的,但是我方才也是一时情急……啊,不是,嘶。我在说什么……
“我只是怕你说出来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只能让你先别说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但那个人不是我,你就先……不是,你就干脆不要告诉我了。不过你一定要认真仔细反复慎重想想你的答案,好吗?”
“如果你没有喜欢的人,”长谙眼底就像呈出了一片温柔的水,但又难掩一线失落,“那你也先别急着答应或者拒绝我……主要是别急着拒绝我。”
“……”
“阿离,其实我曾经拥有过一只风筝。”他说。
某一刻,他像是沉入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梦境里,平和却又隐隐有些病态的偏执。他耐心地将顾离脸侧的长发绕到耳后,动作无比温柔。
——他其实并不属于我,只是恰好落在了我的枝头,让我一眼惊鸿,让我经年难忘。
我曾用细线束缚他,将我强留在他身旁,妄想他贪恋自由的同时也将我凝望。我曾真正做到了,可等命运的风刮大了,我却放手不能,收线也不能了。
命运要我放弃此生,可我不愿。从此我枯等轮回千年,也许只为了这一刹与你相见。
山海都忘了。可我还记着。
“我自知它生来与清风为伴,一生自由自在。不过是恰巧在某一刻春光乍泄时于我面前驻足,恰巧带给过我最鲜艳的色彩……或者是一场痴心妄想的美梦。说到底,它从未属于我。”
“只是我太喜欢它。喜欢到日夜惶恐,喜欢到害怕某天一睁眼,它就会随风消失不见。”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惊觉……这一日实在不遥远。我的爱人并非笼中鸟,他属于亘古的苍穹和原野。而这天下万里山河,同样也有很多人在守望着、等待着他,就像当年的我一样。」
“可我同样舍不得叫他放弃属于他的那片艳阳天。”
“所以我做了一件蠢事。”他蓦然笑起来,一双桃花眼弯弯的,很好看,“我只站在原地,等风来、等风停;等一场机遇,等着对风筝大喊一句——”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阿离。”他停了停,珍重又虔诚,“你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我?我应该会是一个不错的伴侣……我很乖的,不会拖你后腿,我不会哭也不会闹。我喜欢你。”
风停了。
顾离的眼睛略微放大了些,似乎有些意外和无措。
傻子听到现在都能听出来,他这一番表白是真情实意对着“顾离”本人的。不然不会一口一个阿离而不是“夏知愿”。
长谙眼里的情绪不似作伪,真诚得令人难以直视。顾离千百年没有碰到过如此炽热的感情了……竟然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碰又碰不得,扔又扔不开,简直像撞到了一块烫手山芋。
长谙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颗坚硬的石子,也许只是毫不起眼的小小一颗,可当他锲而不舍地往湖心扔去,竟也能激起一圈难以忽视的涟漪。
平静的湖面被打碎了,于是湖面上的一切都跟着地动山摇,震得他一时失语。
“我没有在向你要那个答案。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长谙看出他的怔然,轻轻笑了起来。但可能他自己也紧张过头,那个笑容简直勉强得让人难过。
“也不过是前生有憾,今生只想让你能够听到,我藏了太久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