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依旧拉长放慢，这一次教室里的同学却没上次散的快，而且有意无意地，他们都在往教室角落里看。可顾离起身前，忽然感觉到手机震了震。
他假装没留意到那些视线，低头瞥了一眼手机，是夏爸爸发来的，只有短短几个字，让她去清港。
顾离指尖顿了顿，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他仓促起身，拍了拍长谙的肩。
他没留意到长谙抬头望向人群时略带警告的目光，也没留意到那些人因这一眼造成的细微停顿。他示意长谙自己要走了，而长谙静默一阵，只是抬起头，笑靥如花。他眨了眨那双盛着熠熠星辉的眼，只和他说了一句：
“哥哥，就看你了。我相信你，我们不会再失败了——你舍不得让我输的，对吧。”
我们而不是你，顾离心头一热，无声叹了口气。他没有把握，但长谙眼神温柔，他也舍不得不答。只模棱两可微微颔首，旋即转身出门。
再温柔也不能沉迷。这是上千年前的他告诉自己的唯一结局。
其实再明了不过了。如果上千年前的他们就是好结局，也不至于在那个冬末里相逢了。
从荆台出来时，顾离明显感觉自己的灵神完整了一些。但那时的他还不知道，长谙其实和他一样“残缺破损”。
他从前便觉长谙身上哪里不对，每一次脱离梦境时他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有一种微妙的变化，可他一直找不到根源。直到他从长谙赠与的“赋灵”中寻着些蛛丝马迹，他才蓦然惊觉——
挂在耳边的血滴子轻轻晃着……他把这明晃晃的答案放在了耳边，却不知就是那两滴心头血让他们从灵魂深处紧密相连。
那耳坠本不普通，是两人多年前机缘巧合下整出来的，加以心头血，便成了一个誓约——
你若是生，我陪你千秋万代；你要赴死，我陪你刀山火海。
只是……顾离分明记得，这誓约是单向的。
虽他记忆尚未完全，可也依稀记得长谙年幼时灵神极度不稳，所以当初结誓时他动了些手脚，是怕未来某天长谙灵神有损，他也可以替着挡掉大半——整个誓约纯粹就是他为了保护长谙的灵神落下的。
既不是和他的灵神“同生共死”，那长谙的灵神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及整段赋灵还有两个地方略显奇怪：一段是顾江雨离世后，一段是和长谙的分别。这两段时间对他来说几乎是全空白的，任凭绞尽脑汁也想不起一星半点。
他的记忆仍旧很乱，也许是他自己没理清楚才觉得空白——起先他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直到他越理越不对劲：长谙就像是凭空出现在他的记忆里的，明明前半生没有什么交集，可他从“第一次”在槐树下见到长谙时就能准确无误地叫出他的名字。
且就像他来时无影，他去时也同样无痕……根本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就突然消失在了记忆深处。
他想不起来，也不敢细想。
遗忘，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此时此刻他仍可以看着那个人，告诉自己，一切安好，岁月如故。
长谙抱着双臂，就那么靠在窗边，看着顾离离去的背影。
其实夏知愿很普通，放在人群里，不需要多久就可以消失无影。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可以一眼在人群中把那个本该不起眼的身影挑出来。他想不到合适的理由，只把那归结于刘哲然对夏知愿的爱意……况且身在梦里，两位主角格外清晰，想忽视都不行。
可他忘了自己不是刘哲然，他的顾公子也不是夏知愿。
这不是刘哲然对夏知愿的爱，而是他对顾离。
只是这么明显不过的事情，他傻了千年，也许还要更久以后再想起来时才能明白——
他能借那短短一眼就光速找到那个背影，不过是因为他是长谙，而他找的那个人，也恰好是顾离，仅此而已。
……
长风浩荡，吹进教室，扬起窗帘，又将桌上的书翻得哗哗作响。
长谙无意间一瞥，眸光微滞。
只见夏知愿的桌面上，那本还没来得及被顾离收起的本子，阴差阳错地被风翻到了某一页上。
上面只有潦潦草草几个字，却让人移不开目光——
「夏知愿。
人生在世，寒木春华。
到底是要接受自己，才能走向远方。」
……
再次走到清港，说心情不复杂，那是假的。毕竟顾离虽然不怕死，但要一个人反复去死，不管是谁都是会累的。
他没有直接走上清港桥，反而绕着港清河，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他一路上都在思考，自己的通关方式不简单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这个愿望它不能，至少不应该仅仅只是那天一时的年少放纵。
那个顶多算是必须走的剧情线。夏知愿真正的心愿，也许还藏在这剩下的不到一个小时里。
该是和刘哲然有关的——既然是夏知愿的愿望，又怎么会脱离那个男孩呢。
一般而言，顾离会把想不通的事情全然推翻，再重新想。如果还是想不通，那就算了。
港清河风景很好，或许是那金灿灿的落日实在夺人眼目，出了梦境就再难遇见，他靠在栏杆上，一时竟失了认真思考的念头和动力，只想摆烂安静看完这场落日。
可他想起临别时长谙的眼神，又切切实实地舍不得让长谙“输”。
万万没想到，他顾离竟然也会有为博美人一笑而绞尽脑汁的一天。
他面上无波无澜，只在心里吐槽。
他思绪放空地靠了好一会，突然像是有什么奇特的心灵感应似的一低头，果然就见夏知愿喂养的那一群小猫又出现了。
只是这次他们并没有冲上来粘着顾离喵喵叫，而是浑身炸毛地朝着顾离的方向龇牙。
但显然不可能是冲着“顾离”龇牙。
顾离顿有所感，顺着他们的视线侧过头。
只见三个贼眉鼠眼的青年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距离上，眼神显然不怀好意。
顾离了然。
只是没想到，答案竟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