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逃窜着遮掩着流逝，然而纸包不住火。某天傍晚谢时客忽然看见温则以坐在门前台阶，旁边放着冒黑烟的碳火，面朝着飘飘荡荡的白雪，凝视着虚空中某一点，神情颇为恍惚。

虽然人一天可能发生的事很多，但他心里还是下意识叫道不妙——这小孩绝对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

他抿了抿唇，抬手从衣架拎了件大衣，踱步走到温则以后面给他披上，不动声色问他：“这是怎么了。天都有些黑了，你身子本就不好，入夜天寒地冻的，在这里发呆？”

温则以怔怔回头，直直望进谢时客的眼睛。就这样呆呆看了两秒，他的脸突然像刷油漆一样唰地红了。

“没、没什么。”温则以磕巴了一下，下意识攥紧了大衣，含糊回应。

“哦？”谢时客应了声，语气听起来说不上是信了还是没信。他替温则以整了整衣领，看着温则以这身跨时代的打扮，没忍住笑了声，横跨一步坐到了他旁边。

然后他不说话了。

这一来温则以简直如坐针毡。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个什么，但这种没由来的心底发虚他自看见谢时客起就如影随形了，甩也甩不掉，更别说谢时客此刻还不说话。

温则以最怕谢时客不说话，不管是出自什么原因。

于是温则以在心里和自己大战八百个回合，终于硬着头皮开口了：“其实……确实有件事。”

“哦？”还是同一个字，谢时客只是微微上扬了尾调，听起来就多了几分揶揄。

“……”温则以微微抿了抿唇，一时也不知道到底能说什么。

“不是有事要说么？”谢时客道，“这是突然又没了？”

“啊。”温则以呆呆地应了一声，“……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像是纠结了很久，反复斟酌着，最后终于开口询问了那个听来的词：“先生……见过爱情么？”

谢时客愣了一下：“……？”

这奇怪的问题让他一下没绷住，“噗”地笑了出声。

温则以也知道自己问的很奇怪，脸唰地红了，并试图给自己找补。“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那个……”

他卡了一下壳，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居然也没想出“那个”是“哪个”。

虽然他比划比划得没什么道理，描述也没描述个清楚，但谢时客居然很诡异地明白了他想说的是什么。于是他一下又没忍住，“哧”地笑了。

他这一笑，温则以就彻底放弃挣扎了。他放下手往后一撑，生无可恋般仰头望天不说话了。

谢时客帮他拉了拉往下滑的大衣，憋着笑理所当然答他：“见过啊。”

“啊。”温则以应了一声，然后又跟没反应过来似的，又道：“啊？”

他猛地坐直了，一双澄澈的眼睛倏然望向谢时客，追问道：“可这世界上，真的有真挚的、毫无利益的爱吗？”

谢时客回望向他——那双眼睛实在干净，让人不想欺骗，也舍不得让他难过。

好在这个问题于他而言异常好答。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掷地有声道：“有。”

温则以的瞳孔似乎微微放大了些，他抿了抿唇，就这样定定地望着谢时客，等着他的下文。

谢时客说：“我见过，不仅一次。其中一对是我的父母。”

“他们很相爱，也很爱我。虽然走得很早，但我从未能忘记他们。是他们告诉了我‘爱’的模样。”

听他提及故去的父母，温则以不由自主地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却见谢时客脸上并无伤感之意，甚至还带着些淡笑，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

温则以见他笑，也情不自禁想跟着笑。只是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笑容逐渐淡了下去。

他踌躇了一下，终究开口问道：“那……先生以后也会娶妻生子么？”

谢时客明显愣了一下。

他静静地看着温则以，看了很久，没有说话。

温则以被他看得略有些发怵，心底下以为他察觉到了什么，稍显不安起来。

他正想着借口换个话题，谢时客却是突然叹了声，平静回答道：“大概不会了。”

“……”

“……哦。”温则以还在想借口，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愣愣地追问为什么，问完他才发觉自己又犯了傻。

好了，这脑子彻底救不了了。杀了我吧就现在，趁着下雪半夜抛尸，我看就埋在那棵树下的雪堆里挺好的。温则以在心底里咆哮着给了自己两个螺旋踢，巴不得左脚踩右脚螺旋升天从此消失于这个美丽世间。

谢时客见他模样，兀自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