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晕乎乎被侍女叫醒时世子爷有些头疼,恨不得倒头回去再睡一觉。是因为外边传来酒菜香,他躺到一半又爬起来,在吃与睡之间斟酌。最后终于“吃”之一字占了上风,他哀愁的起床来命人打水梳洗。
瞎磨了一阵子的功夫,他缓过神了,慢腾腾的出去。
外边檀郎正等着他,开了埋在雪下的一坛好酒,自斟自酌。见他过来就招招手:“快来尝一尝这酒怎样。”
哪里用尝,一闻就知道是好酒。世子爷品过了酒,问他是哪里来的,檀郎就笑,说建园子那年他当监工,对面小筑里栽花树时他一时兴起,就在那院子里一株老树下埋了几坛子。本来是不记得了,前些天胭脂让人送花来,他忽然念起,让人掘了出来,又埋到了自家院子里。
“你就这么大摇大摆去人家门口挖东西了?”世子爷咋舌,手虚指着门外。
“没有,我让人悄悄看着他,那天顺手,半夜偷偷挖的。”檀郎把他的手捞回来:“我哪里是那样没礼数的人呢?”
嗤。
所谓国士之才,大抵要的就是这样睁眼说瞎话的自信。做世子爷的手下,脸皮什么的,不要也罢。这叫一丘之貉。
世子爷闷头扒饭,吃得很认真,模样真叫别无旁骛,两耳不闻天下事。作为一个厨子,檀郎甚感欣慰,坐在一边上看着世子爷,笑得略显……慈爱。
真是个好孩子。虽然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世子爷用饭时,全不像其他的公子哥儿们那么精细。纵然他也挑嘴的很,也是从小染着那一整套繁冗的礼仪长大的。那些花架子的仪容,被他一省再省,要是在军营里围着火堆,兴许还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拔剑一曲舞江山。
檀郎想得有趣,就顺手接过侍女的活儿,含笑替他挟菜。这笑容让世子爷瘆的慌,缩了缩肩,埋头不看他了。倒没有说什么。食不言,这一条还是要守的,不然他王爷老爹要揍他——外头酒桌上的自然另当别论,那不算正经吃饭。
他这么专心致志的吃一顿饭,是对檀郎手艺一种极高的称赞了。檀郎也知道的,是以布菜也布得很开心。
他没有和世子爷一块儿吃。
他在相思馆,是洛花卿的爱宠,他出了山南,则是世子爷的门客。无论是哪一种身份,都是不能与他的主子同桌而食的。
他知道早上在玉哥儿那边用早饭的时候并没有讲这些。世子爷总是不自觉的要对那位更优待些。柳玉鸾这个男宠,也算是做的够本儿了。
假设他从一起先就只是个男宠的话。
饭后世子爷漱口,檀郎也放下筷子,洗手,捧着帕子仔细的擦着手指,开口问他正事:“殿下醒了么?先前那半截话,可有了头绪了?”
手里的杯子放到一半,世子愣了愣,想起来这回事儿,若有所思的接着把杯子放上托盘,挥手让伺候的人都下去,顺着檀郎这一提想他们之前说到了哪儿。
他们说的是对面海棠苑里胭脂的事儿,还有去平乱的一些事情,说了老七受伤的实情,他想起个什么细节来……
是什么事呢?
世子爷摸着下巴琢磨玄英被人暗算这件事。他此去赈灾干系重大,东边那几座城,地处要塞,大利于兴兵,过了东六城便是天险,最宜拥兵自重,但凡有点不臣之心的人,自然希望那儿是乱着好的。老七为摆平这个乱子而去,他让人阴了,这多理所当然啊,能有什么不妥呢?
真是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值得一说的了。明明是他亲口吩咐的让檀郎记得提醒他,他看着檀郎,一声叹一声的愁:“你说说,究竟能有什么事儿呢?”
“我哪儿知道。”门客竖着耳朵等了半天,得他这么一句废话,几乎怒而拂袖。他按着脾气帮着他理:“七王爷受了重伤,您说那是中了毒。中的什么毒呢?为什么下了毒还要动刀动剑?一死百了不好么?谁下毒下的这么不小心,竟然留下他半条命来?”他句句追问,当做世子爷前边是困过了头胡说八道。
洛花卿却忽然一拍桌子:“对了!”他猛的站起来,在桌边空处踱了几步,俯身凑近檀郎刚要开口,一迟疑,手竖着一根食指举在脸前空比划了一下,又甩到背后去,背着双手又转身踱了几步,晃得檀郎一阵眼晕,不明所以。
“怎么说呢?”檀郎把视线随着他,在那儿来回打转。
“你不知道。”世子爷这一步刚好走到门口了,他转过来,看着檀郎:“老七中的毒,除了效用上轻一些,和当年对付我的那个,似乎是同一种路子。”
当年指的是争储的暗流还掩在平静的表面下时,他二堂兄洛苍蓝害他的那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