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鸾皱眉看了看外边,又敛目:“没什么。”
“……”就没什么好问的了,两人一时脉脉,竟都无话可说。世子爷还是昏昏欲睡,没多久外边零星的喊叫也被捂住了,寂静就更助长了他的困意,慢慢的第三回眯起眼。
这天注定不是个睡回笼觉的好日子,没等他睡着,门外嘈杂又起,这回侍卫们也再拦不住,檀郎到了。
檀郎是在绾儿和捂他嘴的两个人拉扯时到的,远远的就见到那孩子耍泼,侍卫仆人推挤成一团,推的推搡的搡,好好的一个纤弱美少年,被弄得灰头土脸张牙舞爪,真也无情。檀郎脚下更快了几步,跟着他的管事上前发话:“这是怎么闹的呢?”就让他们各自松开手,说太不成样子。
有檀郎压阵,这话分量自然吃重,那一群人很快散开,分别站着,都有些狼狈。尤其是绾儿,他是整场纠纷的中心,更是衣发潦草,糟乱的一塌糊涂。檀郎看看他,挥手:“你先回去吧。”又说:“好歹也穿上鞋再出门,这样冷的天。”
绾儿来的太急,浑然忘了还赤着脚,他许久以来已被养成身娇肉贵的,踩在雪地里很快就把十趾冻得青灰。他自己却毫不觉得,等到檀郎提起才觉得冷的钻心,可又不甘就这么回去,踟踟蹰蹰,引来檀郎叹气。
“既然我来了,要是有什么,我不比你顶事儿?倘若我再做不到,哪怕你闹翻天呢?难道就有用了?”这话是实话,虽不怎么顺耳,因为是檀郎说的,绾儿按着脾气听进去,跺跺脚,不甘愿的回去了。檀郎的话他是听的,半师之谊,在他心里竟然甚重,哪怕只是教的极浅显几个字几句诗。
这小孩儿还不算无可救药。檀郎满意的点点头,慈祥的浅笑险些又挂上唇边,幸而他想起还有更要紧的那件事,才收起他含饴弄孙般的可亲,换上恰合时宜的一副后爹脸,转向重重看守的人,语气一冷,轻喝道:“让路。”
一时没人敢再拦,由着他跨过门槛,步履着风的长驱直入,白底织红花的宽袍广袖像一朵霞云似的一路隐没在雕栏折檐门格后。
守门的侍女急忙忙的跪到帘外回报:“檀郎来了。”话音未落檀郎就快过她,轻巧的经过她身侧挥开几层纱帘。
世子爷顺着动静睁眼抬头,惺忪的看这边,懵然不语。柳玉鸾跪在一旁,低头替他捏肩,头也没抬,笑的似有似无,那姿态端的乖顺柔媚,十足一个祸水样。檀郎见状一默,恨不能当场背过气去。
他不说话,世子爷只好自己问:“这是怎么啦?”不好再懒下去,就让柳玉鸾拉他起来,虽然全身不得劲,忍一忍就过去了,他的娇贵和柳公子的不一样,那是个闲来怡情的情调,檀郎一副有正事的样子找过来,他就不好再作了。
檀郎脸色不太好,没有看他,却盯着柳玉鸾:“殿下问我怎么了?我还要问殿下呢,管事派人来说您要遣散园内众人了,他不敢跟着那群当兵的蛮干,托我来问一问,这事儿您知道么?”
这话说得世子爷也是头一回听,他下床的动作一顿,看向柳玉鸾。后者眼都不眨:“我看你还睡着,索性我无事可做,就让他们先去办了。”
“派的我那些亲卫?”
“见昨夜收拾衣裳的时候掉出来的令箭还放在桌上,就借来用了用。”
世子爷:“……”先前怎么没看出来他还会这一手假传军令先斩后奏的把戏?
也不能全算假传。散尽群芳的话是他再三再四的亲口说过的,像这样的话以前也不知道说过多少了,床笫之间哄人欢喜,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他只是没想到这会遇上柳玉鸾,居然大张旗鼓的要替他说话算话,实非柳某人作风也。
他疑心这可能是一个假的柳玉鸾。
他抬手去摸那张脸,看是不是能顺着鬓角扯下一张人皮面具来。檀郎似乎也这么想,伸着脖子期待的看过来,像等着看什么妖怪现形似的。柳玉鸾任他琢磨,手上的动作不停,掣着件外袍的衣袖,喊他:“抬手。”
世子爷抬手伸进去,又换另一只,他再替他拉好衣襟系上衣扣,摸摸索索的,总是觉着哪儿不对,又解开重系。世子爷在他脸上摸了半天,无果,只能丧气的承认这不是谁假冒,的的确确就是他抢回来的那个柳家小公子。他悻悻收回手,见柳玉鸾和他的衣扣过不去,拨开他:“让她们来吧,你哪里会伺候人穿衣。”他转身喊人,又见着眼巴巴一边杵着个檀郎,额角隐隐一跳,头疼起来,手一挥:“去,去,你也去,都外头歇着去,别都在这儿晃。”
那两个一块儿被赶出去,帘子一动,侍女们成列的端着东西进来,乍一看又是繁忙有序的一个清晨。
柳玉鸾倒是很自在,他当先出来的,檀郎紧随其后,两人都停在帘外,他也仍旧面不改色,还向檀郎提议:“约摸要些时候才好,闲来无事,我那儿有一本传记,很有意思,你要去看看么?”
檀郎也沉得住气,仿佛他只是闲余过来串门,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挽袖往腰后一背手,点头一笑:“那真是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