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王府的三小姐靛蓝是从小跟在世子爷尾巴后面长大的,她一举一止与她兄长最相像,就仿佛是一个更俏丽的娇小版世子殿下似的。她在对面的方凳上坐下来,趴在桌上冲柳公子眨眨眼,苦思一忽儿,说:“哥哥在爹娘面前,并没有说过你呀。”
“是么。”柳公子也没多诧异的样子,就作罢了,应了替她罚抄,小姑娘高兴得一连夸了好几声柳二哥最好的话,欢欢喜喜就出去。
走几步又折回来。她想起来了,柳家二郎这个人,她是听兄长在父母面前提起过的。
当年为了世子爷的事王爷大发雷霆的时候,靛蓝还只是半大个孩子,因此乍一说她竟没想得起来。几声柳二哥叫下来,她忽然才记起那时她父王震怒,王妃抱着王爷的胳膊又哭又求也没能拦住他高高举起家法,她只好又扑向跪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世子,哀哀切切的泣骂:“你要逼死我么?你们父子俩要逼死我么?你快和你父王认个错,说你错了,今后再也不这样了,你快说啊!”
回忆起来,这些也不是很清楚,东一段西一段的。她年纪小,又是个姑娘家,按理这是不该告诉她们知道的,她也只是甩开嬷嬷们跟着姐姐偷溜出来给兄长求情时,恰好听了这么一段。这还是因为那一次世子爷极少见的气得礼亲王动了家法,惊动阖府,这才让她斑驳的记住这桩儿时旧事。
那时候小世子分明是在王妃的哭声里软下直挺的脊背,将满脸执拗的模样全丢下,决然拜倒。掷地有声,说的是与柳家二郎的过往就此作罢,今后再也不提了。
府里的世子爷挨了打,差点儿伤重不治,这消息是藏不住的,那些天礼亲王府进进出出那么些太医,谁也不是瞎子。可这样的事儿,总不能就这么大咧咧的宣扬出去,礼亲王府总得要脸面,哪怕礼亲王豁出去老脸不要,也要顾及柳家人。那会儿正逢二位殿下矛盾日渐尖锐的当口,传出这种消息,于大殿下百害,于世子爷也无益。因此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遮掩一二。
流言是遮不住的。却可以往别处引。
到后来这风言风语传来传去,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冲冠一怒为蓝颜,世子爷心悦檀郎,顶撞了他父亲,被打了个半死也不肯改口,真是情深意重。世子爷那时就已然风流之名远播,这话一出大家都觉得甚是合理合情,檀郎当之无愧的成了世子爷的美人谱上第一人,旁的也再无人深究。
唯有王妃耿耿于怀,那是她的孩儿,她亲眼见着她的儿子怎样被打得起不来床,虽不如外边传的那样几乎送命,等到始作俑者好端端的站在她面前时,自然却要迁怒。
“大约是母妃不爱听的缘故,后来哥哥在她面前也不怎么提起,我就忘了。”靛蓝吐了吐舌头,想了想,又连忙补充:“可我是极欢迎你来的,你可别多想。”
小鬼灵精的。柳玉鸾看着她有些好笑:“知道了。答应了替你罚抄的事,总不至于就反悔了。”
果然她听了这一句,喜滋滋的卖乖,起身要出去找姐妹们玩了,临走还交待:“千万别和哥哥说是我告诉你的,他不许我们和你说这些,说是你病着,不能动怒。”
这显然是骗女孩儿的话,哪里是柳玉鸾病着?是他“忘了”。
看着外边忙着逗妹妹们开心的世子爷,柳公子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他们固然此时是处处安好。可毕竟有那么些过去横亘着,大家都大了,似乎随着别的长进一起,也多长了几个心眼儿。他瞒着一些事,世子爷自然也瞒着一些事,这样也好,世子爷越聪明,反而日常里更过的有趣。
柳玉鸾琢磨一会儿,洛花卿至今以为他的那场失忆是真的,那不如就当做是真的。兴许正因为他忘了,当年被背弃过一回的小世子才敢放下疼再和他从头来过。只要好了眼下,等到日子再一长,总能见出人心,到那时候,哪怕世子爷心里再有积怨,或许也会觉得舍不得了。
柳公子自嘲这一招实在有点儿卑鄙,可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他占下风,姑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早知如此,当初真是何苦要一着棋错。他暗自叹息,这一点上,他确实是比不上洛花卿。当今还是个皇子的时候就说,礼亲王府的小世子大智若愚,可见他确实是个有见识的皇帝。世子爷大智,智在他总能在迷眼的乱花里坚定的看清自己要什么。
柳玉鸾浮想着,越看世子爷,越觉得处处都好,连他欺负自家小妹的小得意都是可爱,大约情人眼里出西施,不外如是。
没多久送了郡主三个出去,毕竟有柳玉鸾在,她们久待着也不好。再有世子爷带回来那么多东西,总要归置归置,其实他倒没什么好带的,多半全是添置了柳公子的东西,可总不能让他的心肝自个儿去守着人收拾,他舍不得他多动一根指头。
忙碌的空档里他过来,见柳玉鸾冲着他笑,模样是心不在焉的,他就问一句:“怎么了?”
“我在想。”柳玉鸾招手,等他过来就牵他的手腕拉进怀里。世子爷顺势坐在他腿上,歪着头看他有什么花样。柳公子搂着他,这才把脑袋挨在他肩上,闭着眼蹭了蹭,低声道:“我真是喜欢你,可惜我知道得有些晚。”
心中怦然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