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下加重了些力道,往更深的脉象摸去,不自觉地严肃了神情,又闭上眼感受。
这是与方才在另一只手腕处摸到的奇怪脉象别无二致的紊乱跳动。
如果将男人正常的脉象比做一条平静流动的河流,那奇怪脉象的怪异之处就像是有人在有规律地向河流中投入泥块,带起大小不一的涟漪,如果不加干预,那泥块堆积起来堵塞河流,河流干涸是迟早的事。
也就是说,他随时有性命之忧。
男人本身的脉象十分正常,因此这怪异之处绝不是他自身身体变故,而是外源因素所致。
这是毒么?
赵明薇未曾在自己所看过的医书或者见过的病患身上接触过这种情况。
“你可曾服用过什么药物?”赵明薇看向对方,“观你脉象,似是中了某种奇毒。”
男人听到赵明薇的话,原本没有焦点的视线又移向了赵明薇。
赵明薇发现他的眼神没有了他最初打量自己时的压迫感,也顺势观察起了对方。
长眉入鬓,眼窝深邃,鼻梁高挺,脸部线条分明,瞳仁是略浅的棕色。
他的长相比一般大月男性多了些凌厉,也带给他一些超出实际年龄的成熟感。
赵明薇观察他体征,应该和她年纪相仿,十七八岁的样子。
此刻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没有了压迫感,反而给人一种温顺乖巧的感觉。
“我自幼便被喂下了毒药,每月服下解药便不会发作。”男人说话了,声音有些干哑虚弱。
赵明薇闻言略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见对方抿了抿干涩的唇,继续道:“多谢你出手相救,但恐怕我也活不到下个月了。”
赵明薇听对方声音中似乎有些落寞。
是啊,任谁知道自己死期将至都会感到难受吧,即使是她一次次经历至亲离世时,她也未曾想过去死,那是倾注了很多他人与自己的努力来之不易的生。
或许是受到对方情绪的影响,赵明薇心也沉了下来,她的目光滑到对方胸前的刺青上,立刻下定了决心。
“我可以为你研制解药。”赵明薇顿了顿,见对方原本有些落寞的神情突然泛起光亮。
“但你要告诉我,你胸前的图案是哪儿来的。”她的语气略带了些尖锐。
男人一怔,思索片刻,回答:“这是我曾在的组织的印记,组织中每个人胸口都会纹上这个图案。”
“是何组织?”赵明薇追问。
男人沉默了,似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们组织所谋之事,是在暗处制造杀戮么?”她从牙缝中挤出的话带上了丝恨意,想到宰相府上下的惨死,想到娘亲抱憾离世,胸腔中复仇的火焰突然给了她质问床上这个来历不明者的勇气。
男人依旧沉默,赵明薇突然有了揭开自己伤疤质问对方的冲动。
看着对方的态度,她已经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此时她的冲动也许只是想听听犯下罪孽的刽子手们究竟会不会为了手染的鲜血感到悔恨。
她还是忍住了这股冲动。
“十年前你所说的组织闯入我家中,我父母皆因此被害,看你的年纪,当时应该没有参与这场杀戮。但既然你们同属一个组织,那你一定有办法助我找到当年杀害我家人的那批人。”
赵明薇盯着依旧沉默的男人,他似乎因为她的话有些动容。
“作为交换,我可以帮你解毒,这枚药可压制你体内毒素,在此期间我会帮你寻找解毒之法,这也是我的诚意。”
赵明薇从药箱底部的暗盒中取出一粒药递到男人面前。这药所用药材十分珍稀,她也没有几粒。
“你找到当年杀害你们家人的那批人又有什么用呢?”男人终于张口,“他们不会为了那些行为忏悔,对他们而言,那只是换取利益的手段。”
“如你所言,那个组织所谋正是行杀人之事,只要收了钱,不管什么人都杀得……”男人见赵明薇情绪激动起来,又闭了嘴。
“这是我的事!你只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与我合作。”见对方将杀人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赵明薇不免心中悲愤,是啊,刽子手怎么会对执行处决的行为有所触动。
“但是如今我已脱离组织,也许……帮不到你什么。”
很奇怪,赵明薇似乎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歉意,不知是为了他这句话,还是为了赵明薇因组织所为经历的遭遇。
“只要有一丝可能,我也不会放过。”
赵明薇动作略有一些强硬地将压制毒素的药丸塞入男人口中,也许是对方自始至终的态度都十分温和,赵明薇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看着他时的紧张。
看着对方喉结滚动将药咽了下去后,她收拾药箱离开。
“你好好休息,我会差人来为你换药送饭。”
走到门口时,赵明薇停下脚步,偏头道,“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虽然赵明薇相信,即使没有这句话,对方也一定会努力恢复。因为她能看懂对方得知生的希望时眼中的光亮。那种在随时可能将人溺毙其中的湍流中突然抱住浮木的样子,她再熟悉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