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在众人议论纷纷时,一低沉男声打断了众人,“邱大姑娘。”
姜秋叶转头,见竟然是从楼上下来的天去,难道季辞来了金品阁,就在楼上?
他让天去下来,便是刚才已听到了这边的闹剧。
她脸忽然涨红,也不晓得季辞看到自己那一番做作的表演了没。
姜秋叶抽出帕子将眼泪擦干,努力干笑道:“天去哥哥......”
天去朝着姜秋叶拱手行礼,根据王爷的指示,用沉痛的语气道:“邱姑娘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祁王殿下相当感谢邱姑娘近日所做的药膳,并大为称赞归鸿堂乃盛京不可或缺之一绝。此等品质能力,应是我大晋女子皆效仿之先锋。特意感念邱姑娘,请您楼上一聚。”
“天啊,祁王殿下刚才来了金品阁么?”
“竟是祁王殿下。”
四周贵女们一听祁王名号,纷纷开始按耐不住,却不敢私上三楼。
姜秋叶受宠若惊,原本因被看破真面目而悬着的心放下,谦逊道:“这都是民女该做的。”
邱颖更是五雷轰顶,面子上越发挂不住,当着众人面哭了出来,恶狠狠盯着姜秋叶,眼中溢出恨意。
突然想起离去的霍恒,便用袖挡脸,奔跑离开去追那霍恒。
这个愚蠢的二妹妹实在好玩儿。
又想到季辞竟然为自己解围,难得心头畅快。
天去憋笑着,弯腰抬手道:“邱姑娘,请。”
姜秋叶颔首跟上,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走上三楼,身影消失于台阶转角处。
一心欢喜即将在见到季辞的姜秋叶低着头上楼后,摆出设计好的勾人表情,柔弱而坚强,单纯而诱惑,抬眸。
却见三楼空空荡荡,除了天去,不见一只人影。
季辞呢?
她心中有些尴尬,咬牙切齿,又控制住情绪后问道天去:“简兮哥哥......王爷呢?”
天去挠了挠头,“王爷、王爷其实刚在我下二楼前便自行离去了,只让我来为邱姑娘解围一番,算作药膳答谢。既然姑娘无事,那在下先行告退。”
“诶?”
姜秋叶转头间,天去已经溜下了楼,像是离不开父母的小孩,着急忙慌。
她正心中不甘之时,王掌事上了三楼,喊住她,手上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邱大姑娘。”
姜秋叶疑惑道:“这是?”
王掌事勾起厚唇,“这是春花引蝶鎏金面头,我刚见到姑娘时便心生喜爱,感觉似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便想将这作为一份见面礼,赠予姑娘。”
她将木盒打开,鎏金蝶似是飞舞其间,带着青绿色的叶,金亮的牡丹,奢华却不俗气。
“这也太贵重了吧。”姜秋叶有些发愣,不明白这第一次见面的人,为何要送这样一套头饰给自己。她绝不相信什么初见之喜,冥冥之缘。
“请姑娘收下。”王掌事将锦盒关上,放在姜秋叶手中,微微一笑,提起裙摆直接离去。
姜秋叶眯了眯眼,看着手中精美的锦盒,轻轻叹气,走向窗边,看向楼下淹没的车水马龙,也不知哪一辆是季辞的马车。
这悄悄摸摸的,消失得简直不要太快。
……
祁王府内,太医令例行每月为季辞看诊治疗。
香炉内清淡烟雾升腾,太医令将手搭于季辞腕处,眯着眼睛,轻轻点头,时而沉思,时而惊讶。
看诊完毕,收回切脉的手,太医令向后退一步,弯腰拱手行礼道:“王爷近期总体的身体状况大有改善,令老臣惊喜。”
季辞面色不显,不动声色颔首道:“本王近期每日服用些许药膳,虽对于其他食物仍无欲望,不过服这药膳后,便没再服用闭元丸。”
“哦?是何药膳竟有此奇效?”
季辞垂眸,想起药膳,便突然想起金品阁那小寡妇一番的做作表现,虽是小心机显露,却不令人讨厌。
他言浅轻笑道:“归鸿堂的药膳。本王也未曾想到,面对那药膳时竟然激起一番食欲。”
太医令知晓归鸿堂最近在盛京城的响亮之名,却未曾想过竟然在治疗厌食之症上有如此造诣。
不服用或少服用闭元丸也好,那药丸本质为可克制呕吐之意,却无法激发人食欲。此乃强行使人以存活为目的服下食物,可用久了却也是伤身。
他凝望着眼前祁王,剑眉星目,逸群之才,而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祁王时还是一只瘦弱枯骨的小少年。
世人只知祁王盛名,推新政,平战乱,保两国三年和平安逸,百姓仰其甘露,称赞不绝。却不知其身后,曾是摧心剖肝,终日似非酒食地狱。
太医令含笑道:“能有激起王爷食欲之物,乃为上策,王爷病症起之于心,绵延至体。如今王爷体内气息渐长,药方也可随之变动,老臣会调整一番,减少些许。”
起之于心,绵延至体么?
秋末的风送支摘窗吹入,撩起他额前散落的两丝细发,他神情平静如水。
“麻烦了。”
“此乃老臣之职责,平日里王爷所用佛手柑香仍可继续。此物无害,却能逐步改善脾胃。”
“本王知晓。”季辞起身,给了天去一个眼神,将太医令送离王府。
一番折腾,已是晚膳时分,季辞自然想到了姜秋叶的药膳。往日她定准时将药膳送来,已持续送了两周多,可昨日却未前来。
或许昨日她有要事罢。
也是,昨日在金品阁那番折腾,心中或许委屈,便把送药膳一事忘了。
这般想着,季辞一边处理公务,便已过了暮色四合。
可姜秋叶依旧没来送药膳。
老管家弓腰上前,敲响书房门:“王爷,晚膳备好已久,是否现在用膳。”
季辞愣神一番,放下手中的卷宗,一瞥外面的天,已不见夕阳。
脑海中回想起了三日前那道乌鸡汤,淡黄却又清澈的汤底,漂浮着一小层薄薄的香油,乌鸡被撕碎成片状在其中,花胶成小块状隐秘其间,四周是白色的竹笙,几片深红山楂,几颗枸杞子,汤面上翠绿新鲜的葱花洒落。
汤碗被热水保温送至他的面前,揭盖时芳香四溢,不知小寡妇在里面放了什么迷魂药,引人饥肠辘辘。
“再过一会儿。”季辞阖了阖眼,回答道。
然后便又重新拿起卷宗翻看起来。
半个时辰过去,厨房备的晚膳凉了又热一通,老管家再次前来书房询问。
季辞这才回神,发现这半个时辰竟然一字也未看进去,反而是脑海中回想着那碗乌鸡汤。
季简兮,你怎能为这食欲而放下公务不理?
罢了,罢了。
“摆膳吧。”
“是,王爷。”
一路从书房行至饭桌前,季辞默念着《道德经》:“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
“五味令人口爽!”
毕竟是从小修学文人之道,奉圣贤为圭臬,区区口腹之欲罢了。古往今来,皆是劝诫,不可贪欲。
这一行,《道德经》终于成功克制住了脑中的翻滚鸡汤。
落座于饭桌前,看着桌上简单的几碟菜,一道清炒芦笋,一道凤尾虾,一小碗青菜豆腐汤。
他素来清简,再加上病症致他难有食欲,桌上饭菜一向简单而少量。
不知为何,他近日才发觉,他好似有些过分清简了些。
皇帝每日珍馐上百,虽他并非皇帝,可好歹也是个亲王。
“五味令人口爽!”
罢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