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这个竖子！真是不让我安心一日。”文帝气得跺脚，越妃和皇后也不淡定了。
今日发生的状况也太多了点！先是万将军家的女公子万萋萋同文修君的女儿王姈比试骑射，不知怎的马儿突然发狂，在马场中乱跑撞翻了看台的围栏，将三公主和五公主吓得四处逃窜，万萋萋险些坠马。好在曲陵侯家次子程颂临危不惧将其救下，却也不幸摔断了腿。
意外也就罢了，侍卫们在巡防时抓获了几对野鸳鸯，虽说当朝民风淳朴开放，也不至于如此放浪不羁。
不过比起一向冷静稳重的子晟当众和旁人打架斗殴，这些都不算什么骇人听闻的事件了。
“等会，你说他和谁打起来了？”文帝运筹帷幄三十载，很快就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回禀陛下，凌将军与袁州牧家的善见公子打起来了。”
“袁善见……那程少商是否也在场？”
“陛下英明，曲陵侯家的四娘子确实在场。”
“哈哈哈！”文帝突然笑了起来，他高兴地捋了捋胡子，说道“这小子终于开窍了，不枉我为他布局筹谋！此事你们莫要插手，待子晟打完再将他们提到此处，我要亲自发落。”
“是！”
袁慎和凌不疑打架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程始夫妇在程颂帐中，这头程颂的腿伤刚上完药包扎好，那头又听说少商被提到文帝面前问话，萧元漪和程始简直两个头四个大，连忙赶去查看情况。
不多时，少商三人便齐齐跪在文帝面前。文帝看着鼻青脸肿的凌不疑，不禁向袁慎投去一道复杂的目光。
“善见啊，朕以往只知你才高八斗、能言善辩，未曾想到你拳脚功夫也如此了得？”
竟能在凌不疑手下过上两招，还将他打成这副模样？
听到文帝阴阳怪气的话语，少商忍俊不禁，三位长辈循声望去。
“你就是程家娘子？”文帝好奇地打量着她。
“对……”少商点了点头。袁慎用胳膊轻轻撞了她一下，少商立即改口，规规矩矩道：“回陛下，家父曲陵侯程始，臣女在家排行第四，名唤程少商。”
文帝没有错过方才袁慎和少商的小动作，皱了皱眉。
“抬头我看看。”
少商睁大眼睛将头抬得高高的，动作滑稽可爱，惹得越妃和皇后都捂嘴轻笑。少商闻声望去，眼中闪着好奇的光芒。
文帝见这女娘虽长了一副花容月貌，但实在没有规矩，也不知道凌不疑喜欢她什么。
“嗯，姿容姣好，随你母亲！你来告诉朕，他们为何大打出手啊？”
“回陛下！”凌不疑和袁慎不约而同地开口。
文帝抬手制止道：“住嘴，尔等莫要开口，朕要听程娘子说。”
少商长叹口气，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略去一些细节，如实相告。至于为何袁慎能让凌不疑挂彩，那实在是巧合。
当时少商眼见两人打得不可开交，战况愈演愈烈，便大声喝止，让他们停下。不知道凌不疑是哪根筋没搭对，竟真的停手不动，硬生生接下了袁慎两拳。
文帝听完，有些尴尬。程娘子虽说得客气，却也是凌不疑挑事在先，眼下袁慎自觉愧疚，才并未多言。
“陛下，曲陵侯程始夫妇求见！”
少商一听父母来了，立刻收起懒散的模样，猛地挺直腰杆恭恭敬敬地跪着。文帝勾起嘴角，“你就这么怕你阿母？”
少商乖巧点头。
文帝呵呵一笑，就连越妃和皇后也忍俊不禁。
“臣/臣妇参见陛下、皇后，越妃！”
“起来吧！”
“谢陛下！”
“程始啊，你这女儿真不错，竟然能让我朝两位青年才俊为之大打出手！”
“陛下，臣常年征战在外，少商未得父母管教，请陛下莫要同她计较。”
“爱卿不必担心，儿郎们血气方刚，冲冠一怒为红颜也很能理解嘛！”
程始和萧元漪相视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红颜应该说的是自家女儿吧？袁慎倒也罢了，凌不疑跟她有什么关系？
“陛下，子晟想请您代行长辈之职，向程四娘子提亲！”
凌不疑的话像是一道惊雷，将众人吓了一跳。袁慎怒而骂之：
“凌不疑！你明知嫋嫋已同我定亲，怎敢在众人面前口出狂言！”
“听闻你二人定亲宴未成吧？既如此，这门亲事便还作不得数！”
文帝哈哈大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程娘子，看来你本事不小啊！程爱卿，我们为人父母的，还是要多为子女考虑，我看程娘子与我家子晟也很是相配，你怎么看啊？”
“陛下！”宣后出言制止，文帝摆手示意她莫要多言。
程始夫妇诚惶诚恐。
少商看向父母，紧张地摇了摇头。
程始不置一词，少商只好看向母亲，可萧元漪真的会为了她驳回圣意吗？
少商心知程家上下的兴衰荣辱只在文帝一念之间，但为了自己的幸福，她必须拒绝这门婚事。少商鼓起勇气，正准备开口，萧元漪却突然大声回道：
“陛下！这亲……不能结。”
“为何！”文帝怒目圆瞪，语气不善，帐中气氛突然焦灼起来。少商心如擂鼓，收回方才说文帝亲切的话，帝王的压迫感果真不是寻常人能够承受的。
就在此时，萧元漪却顶住压力，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回陛下，臣妇与将军沙场征战二十载，小女此前十余年受尽苦楚，未曾有一日享受过父母呵护。臣妇曾立下血誓，只愿她余生安稳度日，绝不将她配与武将，望陛下感念父母爱女之心，成全……”
“那你呢？程少商，你怎么说？朕的义子可是人中龙凤，能得他的青睐，你得感天谢地才对！”文帝打断萧元漪的话，将苗头对准少商。
“陛下……”凌不疑和袁慎同时开口，却被少商打断：
“回陛下，凌将军确是人中龙凤、国之栋梁。可少商已有心爱之人，他提亲之前曾问过我心意，得我首肯后，才敢上门提亲。我已与他问名纳吉、互识亲友。少商虽无德无才，却也懂得君子重诺的道理，我二人虽未曾完婚，但少商此生非他不嫁！”
文帝没有想到这女娘看着言行无状，一到关键时刻竟如此伶牙俐齿。凌不疑也听出少商对他的指责，连忙辩解道：
“程娘子，贸然向你提亲是我不对，可我……”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少商目视前方，一改先前的稚气，掷地有声地说道。
袁慎猛地看向少商，耳边不停回响着这八个字，他突然感到有些无力，像是被温暖的蜜包裹了起来，甜而窒息。他攥紧拳头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自己失态。
皇后眼中闪过一抹赞赏，就连萧元漪也面露震惊，一时间自豪、骄傲、担忧、害怕齐齐涌上心头。
“唉呀，女娘家家说话怎的如此直白！善见，你出身高贵、一表人才，京中贵女各个都想加入袁家，听闻你千挑万选，难道就选中了个程家娘子？”
“啊？”少商忿忿不平，撅起个小嘴表示抗议。
陛下真不厚道，他不是在帮凌不疑求亲吗？怎么转头又嫌弃起她来了？
皇后和越妃看她这幅模样，是越来越喜欢她了。虽然她如此行状，没甚规矩，但在尔虞我诈的宫廷中倒是难得的真实。
袁慎还没来得及开口，外头便传来侍从的通报声：
“陛下，蔡大人携女公子前来拜见，听闻陛下正忙，便留下这些手抄书卷，以供皇子公主们赏读。蔡大人还说，这些书卷乃是袁家旧藏，轻易不与外人，故而较常规书籍要珍贵些，若皇子公主们好生研习，必然大有裨益。”
“袁府旧藏？”文帝微眯眼眸，打量那正跪在自己面前的袁家郎君。
越妃清咳两声，示意文帝莫要意气用事。
“陛下！”凌不疑见文帝有动摇的迹象，连忙开口，却被文帝制止：
“你住嘴，方才你同善见动手的事朕还没同你算账呢！”
“同他动手是我不对，陛下要打要罚，子晟绝无二话。但程娘子之事……”
“凌将军！我已经拒绝过你了，我是绝对不会嫁给你的！”少商高声打断道。
“程娘子，我对你是真心的！”凌不疑大喝一声。
少商被他这理直气壮的话语激得全身发抖，犀利地回怼道：“你只在乎你的真心，却从未考虑过我的真心。仗势欺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凌不疑没有想到自己的争取在少商心中竟是“仗势欺人”，看着他既惊又伤的眼神，文帝心生愧疚，立刻斥责少商：“唉呀！你这女娘，开口前能不能先斟酌一下话语啊，就算要拒绝也温和些，不然子晟听了多伤心啊！”
少商扭过头去。
文帝瞪大了眼睛，这小女娘脾气可真大，倒和越妃年轻时一样。
他悠悠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就此作罢，让他们三个年轻人滚回自己的住处面壁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