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喜欢成双成对的东西,允许的话,就连奇数的楼梯都会来回多踩一次凑成偶数,他还会替每一样物品安排位置,非必要不会轻易改动。
所以西田孝太郎能轻而易举找到小山贵大的警察手册,且毫不留下任何翻找的痕迹。
西田孝太郎又瞪了过来,「我都藏得那么隐蔽了,没想到你们能找到。」
森川三郎从来不爱到阳台,也不会自己动手清洁。西田担心带回房间惹祸上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小山的警察手册扔到森川三郎那边,想把自己彻底摘除。
「就算是扔焚化炉,也会留下残骸。」齐木莉绪丝毫不感到意外,「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西田孝太郎咬牙切齿,似乎正想说什么时,教场的门突然被拉开了。
「我没来迟吧。」
在场的人们纷纷把视线集中在来人身上。
帅气的金发青年此刻看起来有点狼狈,两边的袖子都挽了起来,露出训练有素的结实线条。降谷零挑起眉毛,看了下现场的情况,冲着目标摇了摇手中的东西,「小山,这是你的手册。」
小山的警察手册?
西田孝太郎和小山贵大纷纷愣住,那刚才齐木莉绪拿的是什么?
「这是我的警察手册。」
萩原研二把手册摊开,里头的证件贴着半长发青年的头贴。他笑得像只尝到豆皮的狐狸,「哎呀,我好像没说过这是谁的手册吧?只是让莉绪拿出来而已,没想到西田同学这么配合,一下子就把事情都说出来了。」
西田孝太郎陡然沉下了脸,「你们诈我!」
这点倒是千真万确。
利用不对等的信息差,假装自己持有所有罪证……是警察审讯的常用手段。
小同学没有使过什么诈,默默挪开了视线,萩原研二则理直气壮,严然一副狡猾大人的模样,用那张令无数女性尖叫的好看脸庞,对着神情扭曲的西田笑道:「你指什么?我听不太懂呢。」
萩原同学的厚脸皮也是她缺少的东西呢。
莉绪默默想着。
降谷零把手册交给松田处理,向小山解释:「时间紧迫,手册又被塞在不好拿的地方,得爬树上去才勾得到,所以花了点时间。」
松田阵平松了口气,毫不犹豫地把手册塞给小山贵大,顺势搭住他的肩,用下巴指了一下降谷零和齐木莉绪,「放心,那几个优等生说过,手册可以拿去申请换新。」
小山贵大颤抖着手接过,隔着透明袋都能想像到湿湿黏黏的触感。
他说不出西田孝太郎的背刺跟在肮脏雨水泡了一夜的警察手册比起来,哪个更令他精神崩溃……不管哪件事,都让他有想要掐人中自救的冲动。
「小山会缺席早训是不可抗力,也就是说——」松田振振有词,郑重宣告:「巧合。小山恰好在案发时间待在教场,只是个不幸的巧合。」
确认了小山缺席早训的真相,接下来要撇清小山和相田的关系,就很容易了。
降谷零配合着看住西田孝太郎。接下来在教官到场前,西田孝太郎都不能离开这张椅子,情况与小山贵大完全对调过来。
处理掉小山最在意的问题,没了想隐藏的事,接下来的问话就十分顺利了。
「小山,如你所知,我和松田关系还不错。前几天你让松田帮忙修理手机,我们意外地看到了手机桌布……放着相田的照片,所以先入为主地猜测了你跟相田的过去。」
萩原研二笑了笑,把手机放在桌上。
「你们是把我房间的每个抽屉都翻过一轮了吗?」看见手机,小山贵大忍不住问。
「也不算吧。」齐木莉绪有点不好意思地傻笑了下,小心翼翼道:「萩原同学说男人的床底不能掀,所以我们没有动那边。只是棉被有点乱掉了……」
小山贵大捂住脸,「……多谢妳的诚实。」
「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对相田佳奈受伤的担忧。所以我想,你们之间的关系大概跟我之前猜想的不太一样,也和『跟踪狂』会有的特征相差甚远。」
萩原研二把话拉回正题。
「小山,这不是你的手机吧?」
*
「问完了?」
率先走出教场,莉绪就见到森川三郎靠在窗边——刚出现了相田那样的坠楼事件,大家总会下意识远离玻璃窗。
可森川压根儿不在意,若给他一张椅子,莉绪毫不怀疑森川三郎会翘起二郎腿,绝不收敛坐姿。
「嗯,西田孝太郎承认自己陷害小山贵大。但是针对受害者……相田佳奈坠楼的事情,还是没有找出线索。」齐木莉绪老实说道,问:「森川同学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不喊全名了?」森川说。
「现在森川同学已经不是嫌疑人了。无关案子的时候,我们就是同期。」莉绪回答,又问:「所以有看法吗?」
森川脸上带着一丝不屑,叹气:「我没有看法,也不感兴趣,真要说的话——麻烦。死在学校、在我的班上,那就是个巨大的麻烦,我对于他们这种人为什么跳楼没有半点兴趣。」
他的发言十分刻薄。
莉绪沉默数秒,还是问出了那个真正令自己无比在意的问题:「上一个跳楼的是谁?」
森川三郎睨了齐木莉绪一眼。
莉绪眨了眨眼睛,道:「你看起来很镇定,而且说的是『他们』……你以前有同学跳楼了,对吗?那是谁?」
「……记不得名字了。」森川三郎眉头紧锁,似乎不太乐意回忆这件事,却还是撇撇嘴,说:「在高三那年,我们学校有个人跳楼自杀,这件事还上了报导。妳没听说过吗?在文京区因压力过大而跳楼的女高中生A。」
「北岛文世。」
小山手捏着门板,声音坚定而清晰,「她不是什么女高中生A,她的名字是北岛文世。」
森川三郎冷哼一声,「我还以为你要当一辈子鸵鸟呢。」
小山贵大不发一语。
……他是怎么通过入学面试的呀?莉绪在心里嘀咕。
不过她也不是完全无法想像。面试能够看见的终究只是短暂的几分钟,在对谈时暂时伪装自己、粉饰性格不是什么少见的事。
加上森川三郎的家庭背景,只要没犯过留档的错误,就不能开除他。
不过——
北岛文世。
齐木莉绪在口中反覆咀嚼这个名字,她确实没有印象,也没去过文京区办案。
五年前的话,她才十三岁,还是被弟弟禁止看电视的小朋友,每天生活在课业的水深火热中。
「对了,再补充一件事——」森川昂着头颅道:「西田勒索相田佳奈好几年了,如果相田佳奈真的是自己跳下去的,西田也不能说是完全无责吧。」
「欸?」萩原研二刚走出来就听见这爆炸的消息,难免一愣。
松田阵平眼神凌厉,条件反射回头剐了垂着脑袋的西田一眼,再转回来时对方已经走出好几步,他连忙道:「等等!森川你个混蛋,别说完就跑啊—— !!!」
然而比松田更快的,是下意识迈出步伐的小山贵大。他三步并两步冲上前,牢牢抓住森川三郎的肩膀,也不顾自己使的劲大到让森川的衬衫皱了起来。
在这一刻,对上视线时,小山贵大呼吸骤然一滞。
「你什么都知道……」
小山贵大声音压抑,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和方才受到背叛后摇摇欲坠的模样截然不同,小山贵大气得身体颤抖,似乎得费尽千辛万苦,才能把话说尽。
「森川,你明明什么都知道!西田的心情、相田的处境……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管不顾,冷眼旁观这一切发生吗?!」
「别说得好像你和那女的交情多好。」森川三郎被他的反应逗乐了,「要不是因为那个北岛,你根本就不会在意相田身上发生了什么。之前被喊了这么久的『跟踪狂』还不够吗?」
小山贵大的手揪得更紧了,执着道:「我问你原因!」
「想知道?」
森川三郎口气里有明显的戏弄之意,露出了一抹饱和恶意的笑容,直言无隐地回答:「因为你们怎么互咬彼此,是死是活,都跟我没有关系啊!白痴。」
他话音刚落,小山贵大便一拳狠狠往森川三郎的脸揍过去!
「小山,你冷静点!!」
松田和萩原倒抽一口气,赶紧把两人分开。森川三郎那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模样实在很气人,但这种——法律判不了的事情,他们作为警察并不能出手。
森川三郎嘶了一声,眸色加深,「你好样的。」
「森川同学。」齐木莉绪挡在两人之间,认真地问:「你如此藐视道德,还想成为执法者吗?」
森川三郎意味深长道:「规则是给懂的人玩的。」
他们的对话乍听之下牛头不对马嘴,可双方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森川落下狠话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教官来到现场,松田阵平把事情和教官说明了一遍,萩原研二在旁边补充,顶着小高教官难看的脸色,鬼冢八藏长吁口气,拍了拍小山的肩膀,正式宣告他洗清罪嫌。
「刚好有个早上迟到的行政人员,在路过校舍时透过窗户见过小山贵大的身影。」鬼冢八藏说,「要在这段时间里要跑到四楼犯案,然后再躲回教室,还能脸不红气不喘——常理来说并不可能。这才是小山脱罪的正式原因,明白吗?」
这话是说给松田阵平听的。他咋舌,懒洋洋地回了一声。
不管怎么样,冤屈能够得以洗刷,甚至找回遗失的警察手册,小山贵大都对他们充满感激。
尽管相田佳奈的坠楼原因尚未厘清……
针对西田孝太郎犯下的偷窃案件,他们一行人都被带去制作笔录。
齐木莉绪没有马上跟去,而是私下找到了鬼冢八藏。
「教官,听说相田佳奈这阵子遇到一些不正常的状况,可能得处理一下。」
「妳是说镜子里出现的名字?」想到鬼可能就在身边,鬼冢八藏不禁打了冷颤,脸色铁青,「真的是灵异现象?但这次不是没有死者吗?」
「……嗯,八九不离十。至于鬼魂的身份已经有些头绪了,等确认无误后再和您细说。」齐木莉绪不信口开河,思考了一下,缓缓道:「请问您晓得五年前文京区的跳楼案吗?」
鬼冢八藏沉默片刻,道:「五年前的话资料室会有档案。知道位置在哪吗?」
「知道。」莉绪点头。
鬼冢八藏并不怀疑,「行。老样子,查案的时候申请公假,报告书一星期内交上来。」
齐木莉绪笑容一僵,默默嘟起嘴唇,试图据以力争,「教官……要想办法让事情看起来符合科学真的很难,我的脑内库存快用完了。」
她已经快瞎掰不出来了。
鬼冢八藏乐呵呵道:「哎,妳不是一直以来都做得挺好的吗?别担心,我相信妳能做到的。」
莉绪:QAQ
争取无效,她就是个没有话语权的打工人。
西田孝太郎很快就会被退学。
听说他中途还想抵赖,齐木莉绪反手甩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别针,顺利击破谎言。
——空助牌别针,迷你贴身好携带,隐蔽性极高,具备自动录音功能,档案可以保留十二个小时。
跟手表一样,是弟弟开学时送的礼物之一,十分实用。只要录起西田孝太郎的证词,不怕他反悔否认。
学校把视听教室清出来作临时办公室,在里面做笔录的感觉很特别,里外不止有杂音量的差距,光线也差很多,降谷零走出来后,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松田阵平姿态慵懒地蹲坐在门边,抬头仰望远方,目光似乎并无焦点,正出神地思考着什么。
降谷零无法忽视守在门前的大活人,也不爱把问题藏在心里。现在案件暂时解决,他干脆问了:
「松田,你为什么这么相信小山?」
「因为他说他没有做。」松田阵平的嗓音低沉而有磁性,话语充满力量,「他在向我求助,所以我必须帮他。」
不成理由的理由,松田阵平却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降谷零注视他片刻,勾起嘴角,「你这家伙,真不适合当刑警。」
松田阵平笑着哼了一声,「不劳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