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芳听得不耐,只腹诽道:若不是你当时跑得快,你那本来也屡犯心疾的侄儿只怕真要如此这般死在你这亲姑姑手里!
又谤道:先帝死的时候好歹当今这皇帝实实在在的哭跪了半月余,你彼时却在封地寻欢作乐!
正腹诽间忽一眼瞟见她容貌,忽然觉得她与公孙神英似乎更像些,与当今陛下这嫡亲血脉反倒没有那么相似,不由心里对公孙神英的出身转了个嘀咕,因不是值得在意的事,便暂且按下不表,只笑道:“此时殿下若要唤那公孙莹上来相见倒是容易。”
那女郎便笑着拒了,“我本心直愿如闲云野鹤一般自在,何必与她相见?”
馥芳实在不能说出心里话,只得告诉自己既然要依靠这个人的名义起事就不能计较她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只是瞧着城外纵马欢笑而来的公孙神英,她一时只觉得自己真是忍辱负重。
二人说着话在城墙上散步,公孙神英毫无察觉的从城门中一掠而过。
又到黄昏,公孙神英带着魏禾有说有笑往郦家去,手里还提着给郦裕买的零嘴儿,可一进门就怔了怔。
小院里多了些官署的仆役,那些仆人携着盆壶扫帚进进出出打扫洗擦,将瓶盆石凳移来挪去,十分勤勉。
公孙神英皱皱眉,快步向内去。
后院无人。
她冲进正房内室,四下空无人影,只余空榻。那卧室之中,已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平时公孙神英常常写字读书的地方已经一片字纸皆无!
公孙神英万没料到这半日时间竟生如此大变!
脸色如冰的翻身又去书房,书房中更是洗刷得半点墨渍都不留!
郦家父子博学多闻,郦裕未曾受伤前,总在这里教授郦仁规,上次公孙神英瞟了一眼,只见满架的书满桌的纸,郦仁规坐在其间埋头苦写,此时只剩空荡荡的博物架和桌几座椅,再无半点旧时模样!
她出来四下打量院落。
不过片刻,那些郦家人曾在此居住的痕迹便被洗抹得干干净净,半点都不剩了。
魏禾早将怀里东西扔了,此时便问:“小姐?”
公孙神英脸色一变,抬头就往外跑,飞身上马便走,几个护卫纷纷追了上去,魏禾追着交待了几句,只能站着看她们追远。
心思纷乱间她领着人直追出城外数十里,也没发现地上有新鲜的官车辙印。
见她总算停了马,从城门处一路追到此地的几个监门军士纷纷勒马。
那海校尉有些委屈地道:“世子,我早说了,今天并没有郦大人那样的人出城。”
旁边一个执火把的小校便道:“大人,会不会郦大人换了装束?听闻近些日子府衙里常常有些争执,郦大人因此还受了伤,就此怕了也说不定~”
海校尉喝斥他闭嘴:“上头大人们的事,哪容得你我瞎猜?!”只拉着马专心等着公孙神英做决断。
公孙神英在夜风里遍体生凉。
她迎风站着,一时在这黑暗里茫然。
忽然远远有一带火光顺着山路逶迆而来,当头打着朱红明黄的御字大旗。
公孙神英看向那边。
有人快马而来,举旗高喝道:“我乃朝廷钦差!尔等何人?”
公孙神英想了想,翻身下马。
公孙神英接过印信细细验过,再次看了那钦差一眼,问眼前使者:“不知钦差大人哪里人氏,我竟从未见过大人?”
“我是东江郡罗子望。”那钦差已经听见,扬声道,“我知道你,长望侯世子,公孙神英,久仰久仰!”他翩翩抱袖,“不知在此狭路相逢,失礼了!”
罗子望,单名一个信字,东江俊才,以一篇《盐之味》打动朝野上下,曾在东宫讲学,之后顺利入仕,只她常在家守孝并没有机会相见。
“原来是罗信罗大人。”公孙神英上前重新行礼,“不知大人此来可带着给我的旨意?”
罗信细看她形容,也觉眼中清爽,道:“既你也是宗室近卫,不妨稍微泄露一二:下官此来并未接到要颁给世子的旨意。”
公孙神英心里直沉下去,道:“怎么会?”
罗信倒不解为什么她问这个,只是这也算他人公务,又牵扯陛下,实也不该他过问,想了一想,便捋须笑道:“世子也不必着急,下官久闻姑娘办案神速,此来郁州定是有些波折以致不顺,横竖世子还年轻,尽管放手去做就是!”
公孙神英有苦说不出,只得一笑。
见她难言,罗信也不追问,只关切道:“不知世子是因何在这天黑之际出城?”
公孙神英想了想,便将近来郦裕的事讲了讲。
待听说郦裕忽然便不见了,那罗信惊得眉毛一耸,道:“那他哪里去了?!”
公孙神英摇头:“所以我追了出来,一路寻到这里也没见有马车辙迹,那么一个大活人,竟生生不见了。”
回头去寻两个城门监,却惊觉那两个竟还远远站在一旁,心中不禁又往下沉了些!
罗信捋着她所讲的郦裕之事,又看看远处灯火连绵的城池,抱袖问道:“最迟明天一早下官就要与这郁州府的人相见了,世子,还请不吝直言,下官当注意些什么?”
公孙神英一时心口皆苦,到底提起了馥家在此经营多年的事,又道“此地主事是馥芳。”
“世子说馥芳?”那罗信脸色顿时有些异样,再次打量公孙神英一眼,向后方黑暗处招招手,“芳姑娘?”
几个衣饰华美的骑士拥护着当中一名高鞍雕辔的女郎勒马而来,那女郎含笑道:“公孙世子,我便是馥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