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她默默赎了这些话的罪过,塞冯莫洛察万询问:“你也不能掌握吗?”
“不能。”公孙也靠墙坐了起来,墙上挂着的绣毯刺得她后背发痒,“我走过发黄的草原,那里有各种奇异的动物,”她描述了长颈鹿和犀牛,讲了那些狂奔过河的野牛群,讲了那些阴险的灰色斑点像狗又像狼的动物,讲了鬃毛浓密的雄狮和跟随它的母狮,“还有那些树,塞冯,你无法想象那样奇特的树,树身粗圆如缸,数十人合围,”她讲了烤熟后就能吃内里软瓤,清香可口的巨大果实。
塞冯莫洛察万入神的听着这些事。
公孙讲完一段,停了下来,低声道:“塞冯,你不在那里。”
塞冯莫洛察万轻声地笑,想象不出就在半天之前,他还看年轻开朗的格尔玛不痛快,想一脚将他踢回庄园,再也不要在鸿面前出现。
公孙又描述了雨后的彩虹是如何横跨广袤的草原在蓝天和黄色草原之间形成完美的双拱,那些瘦小乌黑的土人是怎样向生着大角的野兽投掷出自制的武器。
塞冯莫洛察万任由自己的手指轻轻划着那些绣花,有意强调:“鸿,我不在那里。”
“你不在。”公孙看着帐帘上浮现的指尖形状,她清晰的看见时间在他身上的变化,不过这么几年,他已经长大,每次来看望他,她都很震惊他的成长速度,要怎样才能接受再过几十年,他就会和其他高原人一样闭上眼睛,再也不会随着她的讲述去幻想他从未能亲眼看见的世界这样的事实?她如今已经如此舍不得他长大,在无法停顿的时光里,或许有一天,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曾知晓她来历的人,没有人会再称她为【鸿】,而她仍然孤独地漂泊在这异域他乡,“塞冯,我很想念你,我会一直想念你,我可能会想念你很久。”
她不知道这个少年是如何做到的,他们相处的时光并没有美好或漫长到应该被她如此铭记于心,甚至那是她前所未有的狼狈时期。
“会有多久?”塞冯莫洛察万心不在焉的问她,想着自己的生命已经过了一半,却还是这样喜欢她,会不会这样的喜欢真的得到了神灵的祝福,将永远与雪山同在?“会与雪山一样长久吗?”
有什么隔着帘子触上他的指尖。
“雪山或许会爆发成火山,冰雪也会有融化的一刻,”鸿的声音近在咫尺。
塞冯莫洛察万情不自禁靠近那层薄帘。
“塞冯,我想我对你的想念会比那更久一点。”公孙低声说着,她的寿命足以让这点思念持续到更久。
绣帘内外指尖相抵。
想着这几句话里的情谊,塞冯莫洛察万沉默下来,心头又暖又疼。
随后他用力将鸿的指尖往回顶,笑出了声,“如果要看着这些发生,鸿,看来寿命太长也不是很快活的事。”
他将手掌贴上那些绣花。
鸿隔着帘子将手指向下一划,用力戳了戳他掌心,痒得他立即收拢手指抓住鸿的手指:“痒!”
鸿轻轻笑,收回手指。
塞冯莫洛察万忍不住又笑了,这点小动作跟夏日的蝴蝶在他掌中扑动翅膀何其相似!
“鸿,看来我要尽量多活几年,免得你一个人去看雪山变成火山,还想着【塞冯不在】。”说完大笑起来,满心愉快又不禁替她心酸。
公孙靠回壁毯上,应了一声:“好。”听着帘外的笑声轻轻。
已经醒了的女仆掩之不及,重重打了个喷嚏,然后黑暗中一片寂静。
塞冯莫洛察万这才记得角落里还有个女仆,看了那边一眼,想命令她出去却又记起鸿的话,犹豫一下,准备命令她对这晚的听闻禁言时却见眼前帐帘微动,一只玉做的手伸出来拽住他衣襟。
塞冯莫洛察万只来得及惊讶一下就被公孙拖进了帐帘。
隐约可看到公孙示意他睡床边。
那里几乎和床垫上一样舒服,而且避开了女仆的视线。
仍然不能睡床!塞冯莫洛察万恼火的瞪她,自己伸手将毯子拖进来。
好歹睡在了伸手就能碰到她的地方!
楼下有仆人走动着去了马厩。
“快睡吧,恐怕快天亮了。”公孙像从前那样探身给他拉上毯子。
塞冯莫洛察万拍开她的手,“我不是孩子了。”
“别再有第三次。”公孙盯着他的黑眼睛,她在黑暗中视物只比平时稍暗一点,“还想对我动手你干脆现在就回你的行帐。”
塞冯莫洛察万恼怒的支起身,“你踢我的伤还在痛,你却嫌我打了你的手?”
公孙质疑的盯着他看,忽然就想起姒时芳,不知他若看到自己和一个男人纠缠到这个地步会不会恼,又要哭个肝肠寸断?
她不在,谁哄他呢?
摸了摸空荡的腰间,哪里还有那盼她早归的明月珮?
沉默了片刻,一把掀了被子披了袍子起身,公孙一言不发的自己开门出去了。
塞冯莫洛察万所料不及的扭头看着她的身影在门口消失,恼火的喊了一声:“鸿!”
女仆爬起身拿着外衣追了出去。
黑袍随从匆匆进来看发生了什么。
“关上门!”塞冯莫洛察万恼火的示意随从关门,自己一头倒在温暖舒适的床铺上,“你就睡在门口,她回来也不许开门。”丝毫没有想到这不是他的行帐。
随从应了,果然就靠在门上。
床铺上全是鸿的味道,那丝枕也十分柔软,塞冯莫洛察万将头靠在上面,很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