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在或是惊艳或是惊疑的视线中离开了地下,而后步唯就对着一望无际的竹海发了难。
“这也是训练的一环?”他失笑道,“找不到回去的路的话就在这里过一夜的意思?”
庄惟站在他身边,垂下眼帘道:“我记得。”
步唯唰地扭头看他,今天第二次被这小子吓到了。
步唯:“……有机会一定让我研究下你脑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怕不是被哪家高人指点过。”
庄惟眨眨眼,老老实实地答道:“没有高人,我习惯记路了。”
二人在郁郁葱葱的竹海中并肩走着,步唯便问他:“哪来的这习惯?谁家好人没事就记路玩啊?”
庄惟道:“路走多了……就习惯了。”
步唯道:“那你可是走了不少。”
庄惟不置可否,步唯见他不想多聊这个话题,便打岔道:“你的功夫不错啊,谁教的?”
庄惟又沉默了,明显这个问题踏进了不愿作答的私人范围,步唯咬了下舌头,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正准备转移话题时就听他道:“……我父亲。”
步唯:“……这样啊,有机会切磋切磋,我也好久每活动筋骨了。”
庄惟“嗯”了一声,又没动静了。
步唯身心俱疲,巴不得庄惟真是个说不了话的哑巴,他便用不得这般绞尽脑汁挑起话题了。
二人在竹海中走了片刻,远远看到了绿浪间坐落的小屋,就在这时,庄惟忽然开口道:“那封信……你没事吧?”
步唯一愣,条件反射去看他——只见庄惟也正瞧着自己,黑漆漆的眼睛里似乎包含了陌生的亮色。
他顿了下,移开视线答道:“无妨,家书罢了。”
庄惟则道:“不像寻常家书。”
步唯:“……”
他下意识地想蹙眉,好歹忍住了,强撑着勾起一个笑道:“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种事来了?可不像之前的脾性啊。”
庄惟依旧在看着他,回答得坦坦荡荡:“你救过我两次。”
步唯:“……”
他莫不是把自己拦在曹烽前那次也算进去了?
步唯心里突突跳了两下——庄惟看上去一副了无生趣置身事外的模样,可在某些时候却通透得吓人,编弄的那些花言巧语根本骗不过他。
人确实是玲珑心窍,只不过开不开窍得分时候。
步唯莫名有种被他那双漆黑的眼珠子看穿了的错觉——不过这种剖露感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不适,反倒是诡异地萌生出一种奇怪的安全感。
这个人或许能明白我在想什么。步唯天马行空地想着,他或许能接受我说的这些事情。
不过这种想法最终也只是浅尝辄止,步小公子还没单纯到对一个相识不过几天的人掏心掏肺——做大侠也要有分寸,不然岂不是成了步平康那种人?
于是他开口道:“一些……不太好宣之于口的家事,抱歉,先别问了。”
步允的离世他还没做好接受的准备,现在心里大抵都是麻木的,而步唯打小心大能跑马,回避做得是信手拈来,要刻意去避开思考这件事也不在话下。
庄惟并没有追问下去,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们在某个岔路口分别,步唯看着庄惟离去的背影——少年身形有些瘦削,却能一言不合撂倒一个曹烽,五个月后大抵会成长得更加惊人。
他略略叹了口气,正准备回自己那间陋室时又听到了二喜的声音:
“小公子,小公子。”
步唯脚步一顿,回头看向鬼鬼祟祟跟在身后的二喜,以及他后面探头探脑的几个人。
步唯:“……”
虽然他早就发觉路上有人跟着他们,但没想到几乎所有人都来了。
倒是挺机灵,晓得跟着庄惟走就能回来。
二喜率先小跑到他身边,稍稍弯了弯腰道:“小公子,您住哪间屋子啊?”
步唯蹙眉,道:“你站直了说话,我又不是雇你的主子。”
二喜精明,立马站直了腰朝他笑:“诶,还不知道小哥儿叫什么呢,是何方人士啊?”
步唯看出他这是想巴结自己,又抬起眼皮望了望后头神色各异的几个少年人,道:“唤我步唯便好,出身不重要。”
“哦,步唯,步小哥。”二喜点点头,飞快回头瞪了一眼围观的少年们,便继续对步唯道:“步小哥是北方人士吧,听口音不像这附近的,怕是对此处不是很了解。”
步唯瞧了他一眼,问道:“你知晓掷春殿?”
二喜摇头:“那我是不知道的,来这儿的十有八九都是流民,像我和曹烽就是在曹家村传疫病时逃难出来的,本想着要死在路边了,没想到被掷春殿的几位大老爷们捡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