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首乌神色淡淡,朝他们走近道:“宁王大人要见你们。”
——宁王。
步闲庭的表情略微凝滞了几分,开始后悔怎么没把面具戴在脸上了。
自打他加入掷春殿后,与这位名义上的顶头上司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也不知是不是李敬川也顾忌着他武安侯之子的身份,从不安排私下会面的机会。
况且话又说回来,他与庄客离不过是掷春殿里干活的人,真有什么要紧事也是和余白联系才是。
陈首乌显然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道:“是私下的一场会面,宁王大人直接下的命令,不必通知枭翎大人。”
他咬重了“不必”两个字,听得在场的另外两人心下都一沉。
步闲庭匆匆与庄客离对视一眼,再度看向陈首乌,道:“劳烦陈大人带路。”
……
结果到最后,那枚玉佩也没有被送去打磨,被步闲庭随手缠了两圈就挂在了腰上,半枚玉佩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
李敬川约他们在宁王名下的一处酒楼见面,这般毫不遮掩的模样似乎从不怕被余白查到头上去。步闲庭没什么兴趣去探听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只是纯粹地好奇这位宁王大人怎么突发奇想想到了他们这两个人。
还有……陈首乌和李敬川又是什么关系?
能绕过枭翎直接听命于宁王,他先前怎么没发觉陈首乌是个这么有本事的角色?
步闲庭跟在陈首乌身后进了酒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后背。
陈首乌不以为意,把他们二人引到一处隐蔽的包房外,便停下脚步站在了门外。
步闲庭看了他一眼,问道:“未覆面具直接见宁王大人,不妥吧。”
陈首乌淡然道:“宁王大人不在意这些,进去吧。”
步闲庭速度很快地撇了下嘴——和老熟人这么直接面对面,到底说不上来尴尬的是谁。
他可还记着多年前宁王把在街上叱诧风云的自己薅回武安侯府的事呢。
不过这种想法没困扰他太长时间——在掷春殿的这些年几乎把步小公子的脾性磨干净了,他率先推开屋门,和庄客离走进了那间装饰奢华的屋子。
熏香的气息无处不在,步闲庭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一时间分辨不出来这是什么香。
李敬川正懒散地靠在窗边,手里转着一只酒杯,听见动静了才转过头来看他们。
他比起初见时成熟了不少,可周身那股闲散王爷的气劲像是已经腌入骨髓了。步闲庭只瞟了一眼就垂下视线,和身后的庄客离一起当木桩子。
“许久不见,很高兴看见二位还没缺胳膊少腿。”李敬川没个正形道,“若是你二位出了些什么问题,我可是要伤心欲绝了。”
指望庄客离说话是不可能了——于是步闲庭张口道:“殿首言重了。”
李敬川微微笑了笑。
“上乘的玉料。”他看似无意地扫过了二人腰上的玉佩,“就这么劈成了两半,怪可惜的。”
步闲庭心里沉了沉。
“如果是我,可就下不去手了。”李敬川搁下酒杯,杯底与桌面相击出一声清脆的响动。“睹物思人,人都已经不在了,结果连这点念想都留不下。”
步闲庭:“……”
庄客离:“……”
李敬川果然还是知道。步闲庭垂下眼帘,而且听他的意思,好像并不是很满意余白擅自将鹭州的事情交予庄客离处理这一决定。
果不其然,只听李敬川看似无意地问庄客离道:“还不知客离刀此行鹭州,可有什么意外收获?”
庄客离沉默一瞬,继而答道:“只是做了该做之事。”
李敬川笑着“哦”了一声,道:“该做的事……可我不觉得把唐戌直接杀掉是该做的事情啊。”
步闲庭心里咯噔一声,还未来得及为庄客离辩解什么,就听李敬川接着道:“枭翎大人好慈悲的心思,给了你这个手刃杀父仇人的机会。”
“可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他慢悠悠地绕着两人走了一圈,道:“这事办的不漂亮——而且还很危险。”
“掷春殿从未有过这般先例,为一人过往仇怨而借用任务的便利——而且余白事先甚至没有向我请示过什么,简直就是先斩后奏,让我说不出一个不字。”
他站定在步闲庭身后,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我记得你们来时应该牢记过,加入掷春殿后便要抛却身前之事。不论你之前是什么王孙子弟,到了这儿就只有一件事要办。”
“忠心。这是我要你们给我的东西。”
步闲庭隐约察觉到他有意无意地在提点自己,便低声道:“唐戌是我杀的,与客离刀无关。殿首大人若要怪罪,便罚我罢。”
庄客离似乎是看了他一眼,而李敬川则沉默数秒,随即饶有兴趣地道:
“这样啊……那事情可就更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