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一瘸一拐地走进教室，原本嘈杂的早自习瞬间安静下来，紧接着爆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和起哄声。
“哟，我们的伤员来了！”贺言第一个跳起来，夸张地鞠了一躬，“需要小的扶您入座吗？”
周延翻了个白眼，拄着拐杖往最后一排走去。他的右脚踝还肿着，但已经能轻微着地了，多亏了沈砚之那张详细的康复指南，被他贴在床头每天研读。
“延哥，论坛看了没？”上官翊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晃了晃手机，“你俩火了。”
周延皱眉：“什么论坛？”
“自己看。”上官翊点开校园网APP，首页置顶帖是一张高清照片——篮球场边，沈砚之单膝跪地，手指轻抚着周延的脚踝，阳光透过两人的间隙，在地面上投下交错的影子。拍摄角度刁钻得像是刻意为之，沈砚之低垂的睫毛和周延微张的嘴唇都被捕捉得清清楚楚。
帖子标题是《高冷学霸×篮球队长的性张力（多图预警）》，发帖人ID：行摄天下。
“江行这个混蛋……”周延咬牙切齿地点开帖子，浏览量已经突破三千，评论多达五百多条。
1：卧槽这构图！这光影！我直接嗑死啦！
2：沈学霸那个眼神……awsl！谁说他是性冷淡的？！
3：只有我注意到周延耳朵红了吗？篮球队长这么纯情的吗？
4：据可靠消息，学霸每天放学后都去花房研究多肉植物，而周延桌上正好有一盆……
5：七班同学现身说法，他俩初中就是同桌，据说沈砚之还为了周延打过架！
周延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心跳突然加速。初中那件事几乎没人知道，是谁……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周延手一抖，手机啪嗒掉在地上。沈砚之弯腰捡起来，目光扫过屏幕，整个人瞬间僵住了。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侧脸上，周延清晰地看到他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这……”沈砚之的声音罕见地有些发抖，“谁拍的？”
“江行那小子。”周延挠挠头，莫名有些心虚，“昨天比赛的时候……”
沈砚之把手机还给周延，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冷光：“无聊。”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背影挺拔得像棵青松，但周延注意到他的脚步比平时快了几分，甚至有些踉跄。
“喂，学霸害羞了！”贺言用气音喊道，全班顿时又爆发出一阵哄笑。
沈砚之充耳不闻，从书包里取出习题集开始做题，但周延敏锐地发现他五分钟都没翻一页。
上课铃响了，班主任走进教室，敲了敲讲台：“安静！今天早自习检查古文背诵，从第三排开始。”
周延松了口气，趁机又点开那个帖子。最新回复已经刷到了600多楼，有人甚至建了个名为“砚延CP”的子版块，里面全是各种偷拍照和分析帖。最火的一篇标题是《显微镜下的爱情：盘点沈砚之对周延的21个双标瞬间》，作者ID：墨染。
“墨染……”周延眯起眼睛，目光扫向第五排靠窗的位置——美术课代表许墨正低头在素描本上画着什么，时不时偷瞄一眼沈砚之的方向。
下课铃一响，周延就拄着拐杖冲向许墨的座位，但有人比他更快——沈砚之已经站在许墨桌前，手指轻叩她的桌面。
“能借我看看吗？”沈砚之的声音很轻，但周延还是听到了。
许墨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合上素描本：“沈、沈学长……这个……”
“就看一下。”沈砚之的语气出奇地柔和，“我保证不生气。”
许墨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翻开本子。周延凑过去，差点惊掉下巴——那是一幅精美的漫画，主角正是他和沈砚之。画中的沈砚之戴着金丝眼镜，正在给坐在篮球上的周延包扎脚踝，两人对视的眼神被描绘得深情款款，背景还飘着樱花特效。
“画得……很好。”沈砚之的评价让许墨和周延同时瞪大了眼睛，“人体比例很准确，透视也没问题。”
许墨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谢、谢谢学长……”
“能送我一张吗？”沈砚之突然问。
“啊？”许墨和周延异口同声。
沈砚之的耳根又红了：“我是说……如果你有多余的……”
“有有有！”许墨手忙脚乱地从抽屉里掏出一叠画稿，“这些都是草稿，学长喜欢哪张随便拿！”
周延一把抢过那叠画纸，翻了几张后眼睛越瞪越大——有他和沈砚之在樱花树下背靠背看书的，有雨天共撑一把伞的，甚至还有……穿着结婚礼服的。
“这这这……”周延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句子。
沈砚之淡定地抽出一张最保守的——两人在教室擦肩而过的瞬间，衣袖相触，眼神交错。他小心地对折起来，放进课本夹页：“谢谢。”
周延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你就这么收了？”
沈砚之推了推眼镜：“艺术欣赏。”
说完，他转身走回座位，留下周延和许墨面面相觑。
“延哥……”许墨怯生生地伸手，“能把画还我吗？”
周延回过神来，把画稿塞进自己书包：“没收了。”
“啊？”许墨快哭出来了，“那是我准备参加同人展的作品……”
“下周还你。”周延咧嘴一笑，露出标志性的虎牙，“我先……研究研究。”
他拄着拐杖回到座位，偷偷翻开那叠画稿。许墨的画风细腻温柔，把沈砚之的神态抓得特别准——低头看书时微微蹙起的眉头，解题时无意识咬笔帽的小动作，甚至是他生气时眼角那抹淡淡的红……全都栩栩如生。
“画得还挺像……”周延嘟囔着，指尖不自觉地抚过画中沈砚之的侧脸。
“周延！”教室后门传来一声怒吼。程野抱着足球冲进来，身后跟着一群七班男生，“你丫看论坛了吗？有人把你和学霸P成结婚照了！”
全班哗然。周延手忙脚乱地藏起画稿，抬头正好对上沈砚之投来的目光。那人迅速别过脸，但周延还是捕捉到了他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
午休时分，周延溜达到教学楼天台——这是他的秘密基地，很少有人知道。他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开了那个“砚延CP”版块。最新发布的帖子是一组对比图，左边是他和沈砚之的偷拍照，右边是各种爱情电影截图，配文“论导演级构图”。
“真够闲的……”周延嘟囔着，却把每张图都放大了看。
最底下有一条最新评论：
墨染：感谢大家喜欢我的画！下期预告：篮球场更衣室play
周延差点被口水呛到。他正想回复，突然听到天台门被推开的声音。他下意识藏起手机，转头看见江行举着相机走进来。
“哟，男主角之一。”江行笑眯眯地坐下，“照片满意吗？”
周延翻了个白眼：“你故意的吧？”
“当然。”江行大方承认，“那么好的构图，不拍可惜了。”他晃了晃相机，“再说，全班都看得出来你俩有情况。”
“有个屁情况。”周延踹了他一脚，“我们就是普通同学。”
江行挑眉：“普通同学会每天记录对方的课表？会偷偷给对方桌上放薄荷糖？会……”
“等等。”周延打断他，“什么薄荷糖？”
江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自己去问学霸啊。”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对了，下午的数学课调到了实验室，别忘了告诉你的‘普通同学’。”
周延愣在原地，江行的话在他脑海里回荡。他确实经常在课桌里发现薄荷糖，一直以为是贺言或者上官翊放的……
下午的实验课，周延故意晚到了一会儿。实验室里，沈砚之已经和陆明轩组好队，两人正低头讨论着什么，肩膀几乎挨在一起。不知为何，这个画面让周延胸口发闷。
“延哥，这儿！”贺言招手叫他。
周延拄着拐杖走过去，经过沈砚之那组时，“不小心”撞了一下桌子。沈砚之抬头看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询问。
“抱歉，腿脚不便。”周延咧嘴一笑，目光却落在陆明轩搭在沈砚之椅背上的手上。
实验内容是测定弹簧的弹性系数，周延心不在焉地记录数据，目光不断往沈砚之那边飘。那人做实验的样子格外认真，白大褂穿得一丝不苟，连记录数据时笔尖与纸面都保持着完美的45度角。
“延哥，你再往弹簧上加砝码它就要哭了。”贺言无奈地说。
周延回过神来，发现弹簧已经被他拉长到极限。他讪讪地取下几个砝码，余光却瞥见陆明轩凑到沈砚之耳边说了什么，沈砚之竟然……笑了。不是那种礼貌性的微笑，而是真正的、眼角弯起的笑容。
周延的手一抖，最后一个砝码“咣当”掉在地上，滚到沈砚之脚边。那人弯腰捡起来，走到周延桌前：“你的。”
“谢谢。”周延接过砝码，指尖故意擦过沈砚之的手掌，“你们组做完了？”
“嗯。”沈砚之点头，“数据很清晰。”
周延张了张嘴，想问他和陆明轩聊什么那么开心，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薄荷糖……是你放的吗？”
沈砚之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什么薄荷糖？”
“我课桌里经常出现的那个，绿色包装的。”周延紧盯着他的表情，“你知道的，就是你经常吃的那个牌子。”
沈砚之的睫毛快速眨动了几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转身要走，却被周延一把抓住手腕。
“沈砚之。”周延直呼其名，“为什么不敢承认？”
实验室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们。沈砚之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白皙的脸颊浮起一层薄红。就在这时，一个篮球从窗外飞进来，精准地砸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
“抱歉！手滑！”程野在操场上大喊。
这突如其来的打断让沈砚之挣脱了周延的手，快步走回自己的位置。周延瞪着那个篮球，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刚才的行为，简直就像个……吃醋的男朋友。
“操。”他低声咒骂，揉了揉太阳穴。
放学后，周延磨蹭到最后才离开教室。他的脚踝已经好多了，但医生建议再拄两天拐杖。教室里空无一人，夕阳将桌椅染成橘红色。他鬼使神差地走到沈砚之的座位前，轻轻抚摸那个平整的桌面。
桌角刻着一个小小的“砚”字，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周延记得那是初中时他逼沈砚之刻的，当时他说：“这样就算毕业了，你的座位也永远是你的。”
“你在干什么？”
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周延触电般收回手。沈砚之站在那里，逆光中看不清表情。
“我……落东西了。”周延随口扯谎。
沈砚之走进来，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笔记本：“我也是。”
两人沉默地站在夕阳里，影子在地面上重叠。周延突然想起许墨画的那张教室擦肩图，和现在的场景莫名相似。
“那个……”周延鼓起勇气，“论坛的事……你不生气吗？”
沈砚之将笔记本抱在胸前，阳光给他的睫毛镀上一层金边：“生气有用吗？”
“我可以找江行删帖。”
“不必了。”沈砚之轻声说，“反正……很快就会被人遗忘的。”
他的语气里有一丝周延读不懂的情绪，像是遗憾，又像是释然。
“沈砚之。”周延突然喊住准备离开的人，“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些照片和画……我不介意呢？”
沈砚之的背影僵住了，但没有回头。良久，他才轻声说：“多喝热水……记得吗？”
周延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记得。”
回到家，周延发现沈砚之更新了朋友圈——一张书桌的照片，配文只有两个字：“整理”。但周延一眼就认出来，书桌右上角那个小小的相框里，是许墨画的那张教室擦肩图。
“死鸭子嘴硬。”周延把脸埋进枕头，心跳快得像打快攻，手指却悄悄点下“关注”按钮。
周延盯着手机屏幕，拇指悬在点赞按钮上方犹豫不决。沈砚之那条“整理”的朋友圈下已经有不少共同好友的点赞，如果他再点一下，会不会显得太刻意？
“操，我在想什么啊。”他烦躁地把手机扔到床上，转而拿起床头那张康复指南。纸角已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