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ist的时空通感在船上失效了。

在人的语境下，时间是奔流到海不复回，而Geist的时间是一个环。他通过这个环上其他节点上的情绪通感，感知到一件事对他来说，好或是坏。

人有时也会有类似的能力，被称为“第六感”。

岳庸白确切地拥有“第六感”。失去它就像人失去了嗅觉或是味觉，短时间内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影响，但也随之带来失控感。

盛襄这几天就连上完厕所，都会在门外几米处发现岳庸白。

盛襄问他有什么不适，对方只说是因为看不到未来。

人类一生都看不到未来，所以盛襄完全不理解这有什么好焦虑的。

盛襄焦虑的是另一件事。他别开视线：“奇迹，能不能帮我个小忙？”

说到最后音量轻得像蚊子叫，“就，咬一下……”

盛襄解开衬衣扣子露出白皙的脖子，他故意没用“标记”这样的词语，意思是，这只是个纯粹的、功能性的请求。

“是这样的，我准备调制一款高纯度的香水。纯度越高，香水的精神渗透力越强，我担心我承受不了调香的过程。”盛襄诚恳道，“奇迹的信息素能够影像我，正好利用它对我的精神控制，来制衡香水的精神污染。”

海风拂过岳庸白的额面，他靠近了一步。

略微透亮的金眸，裂冰融雪。

“以后呢？”他想听听从盛襄说出来的未来。

“什么以后？”

“你说讨厌被信息素影响。可我在你体内留下的印记，只会随着一次次标记加强。”

盛襄还真想过这件事，当即摆摆手，“不要紧！这次就先应个急。等做完香水，我再用低浓度的香水回溯身体时间，就不会在我身体里留下标记了。”

他连这点都想好了。

好像一张细密的蛛网裹住心脏，岳庸白感觉有点闷，却不懂为什么。

岳庸白一手按在冰冷的金属铁门上，一手环住盛襄，将他的后领往拉了拉。

盛襄瘦削的肩膀不自禁地抖了抖，发出闷闷一声“嗯”。

指腹用力揉过Beta未发育完全的、残次的腺体，盛襄觉得这种抚慰比穿刺的痛感更难以忍耐，像一只无辜落入兽穴的鹿，发出微弱的鼻音呜咽。

锋利的犬牙刺破皮肤的那一刻，盛襄仿佛解脱，疼痛被厚积薄发的快|感盖过，他仰着脖子叫出来——

原来，在清醒的时候被标记是这种感觉。

可极致满足的感觉只在体内留存了一小会儿，很快，更无法忽视的空虚席卷而来，Beta的身体就像破了一个小孔的气球，信息素一点点往外漏，身体在渴望更深入的浇灌。

Beta本不会被标记，即便是Enigma，在Beta身体里刻下印记也不那么容易。

这次标记流逝得好像比以往更快，盛襄想起那天晚上岳庸白刻意的遮盖动作，骤然起势，一把抱住岳庸白的脖子。

尽管岳庸白很快推开他，盛襄还是瞥到了他的腺体。

腺体上多了一道利器刺入的疤。

“这怎么回事，谁划的？”盛襄嗓音微哑，而岳庸白果然没有作答。

盛襄叹了一口气，大约猜到是因为在他进入成熟期的阶段，没有Omega的信息素引导，他只能通过暴力的方式自己熬过去。“以后奇迹想找个Omega吗？找个信息素与你匹配的O，相信以你现在的地位不是难事。就是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气氛莫名凝沉，而这一次打破空白的人居然是岳庸白。

“你说得对，盛襄。只是我不喜交际，不认识什么信得过的Omega，更不希望有哪个Omega把我这不该存在的种族延续下去。”

盛襄背靠冰冷的钢铁，冷气却从面前传来。

“我可以把你变成我的Omega。就像你说的，朋友之间互相帮助而已。我信任你，而且——”冷色调的金瞳直勾勾盯着他，“你是一个不容易受孕的beta。”

盛襄呼吸急促，在那浓郁的信息素喷到鼻尖上的那一刻，腿一下子软下来，被对方顺势揽进臂弯。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一次袭来，上一次有这种压迫感时，他因为太害怕对奇迹开了枪，而这一次……哪怕是怪物，他也不想再伤害奇迹了。

想到岳庸白非自然的成长环境，盛襄重新调整情绪：“奇迹，你别生气……我的意思，不是让你随便找一个Omega。至少，要找一个你爱的人，我说的爱不同于朋友间的那种信任，而是……”

说到这里，盛襄卡了壳，过了五秒才找到最合适的说法，他清清嗓子：“你说你想要拥有‘完整的灵魂’，那么在爱的过程中，你会感觉到灵魂逐渐变得完整，所以，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根本不用问别人，你自己就会发现的。”

听起来是很小概率的事。

为什么抹香鲸公主可以在见到海盗的第一面就确认自己爱他？岳庸白突然想起盛襄讲的童话，这是人鱼才有的天赋吗？他好像并不具备这种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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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轮回第四天，肖恩的排名又创新高，仅次于先知和大愚者。与此同时，船上最后一株魔鬼藻宣告枯萎。

摆放尸体和枯藻的储藏室里，汉森身着防护服，将腐尸抛进大海。

“怎么办！？”汉森急得团团转，“肖恩老大现在好感值排第三，要是香水停产，之前所有人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织田葵站在十米外，额头汗水滑落，故作镇定：“别叫了，我做的香水应该还能糊弄几天。”

此处的香水指的是盛襄和织田葵研发的一款仿制天堂香的仿制香，不是行家的话，很难闻出两者之间的不同。但是，普通香水只是味道相近，并不具备天堂香的功效，无法长线经营。

“老大还不知道天堂藻已经死光了！我……我这就去告诉他！”

汉森冲到车间找人，无果，却发现今天外面很热闹。船上男男女女，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纷纷走出船舱，每一层的甲板上都站满了人。

在最靠近海面的甲板上，盛襄迎风而立。

他穿着潜水服，手举扩音器。

“今天，我是来做最后一个采藻人的。”盛襄站在曾经无数采藻工赴死的位置上，面向众人。

“在场被划分为奴隶的兄弟姊妹，还有所有从黑暗时光中侥幸走出来的伙伴们，我是你们的一员。我们都经历过被人剥削、忍受屈辱，因为天堂藻这个概念是用来榨干我们最后一滴血的梦想！我们成为了梦想的奴隶，甚至毫不思考地，自愿将主导权交给宣称能达成这个梦想的宗教……有人安慰自己，这里是天堂，外面的世界才是地狱，我们活在船上就像人类的先祖坐上诺亚方舟，生不知这是别人的试验田，而不是我们的家。别人制定的规则就是真正的公平吗？没有平等的力量来制衡的公平脆弱极了，我们生而为人，并非蝼蚁，我们的历史就是与天地争生机的历史，而我们的文明就是与劣根性做对抗的文明……”

第二层的平民忍不住大喊：“厂长，您会带给我们公平！”

“感谢你的信任。”盛襄向那边点头示意，“只不过，我很可能会失败，会死，但只要期待改变的你们凝聚起来，形成一个不以金字塔阶级划分的集体——你们会拯救自己，也会拥有足以改变环境的力量。”

“厂长，你会活下来的！我们相信你！”说话的是一名贵妇人，盛襄认出她是第一天让他上台拉琴的那位。

“祝福我收下了。接下来，我就要去捉那只藏在船上的恶种。”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船上怎么可能有恶种呢？

只有上一轮幸存下来的采藻工们明白盛襄做的是怎么样孤注一掷的危险行为。

盛襄真的救过他们，如果他可以活着，一定还可以继续救人。

他们都不算了解盛襄，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他只要能为奴隶阶层带来希望，就足够了。

“恶种就是天堂藻！我亲眼看到它的魔力害死了很多人！”有个采藻工跳起来嘶声大喊，“香水也根本不能帮人恢复青春，而是恶种造成的精神污染！我们都被困在时间里了！”

盛襄知道，口说无凭，在巨大的诱惑面前，更多人宁愿相信香水是神迹。

他将高纯度香水瓶放在胸口，按了按心脏的位置，吁了一口气，然后一跃而下。

欢呼声、讨论声、质疑声此起彼伏。

这时，一个表情狰狞的Alpha男大着舌头诅咒：“42号，你会死在这里！你会死得很惨！”

站在屋檐阴影中的岳庸白皱了皱眉，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突然冲到了男人面前，扇了个清脆的巴掌。

岳庸白一言不发，脱下上衣。

织田葵：？

自Enigma背后生长出的触肢迅速延展，在接触到海水的那一刻，变成了一朵巨大的霓光水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