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轻笑道:“殿下说的嫔妾不太懂,这不过是能在水中使用的烛火而已,不值一提。”
璟宸未再多言,目光转向冰壁,似在打量什么。
阮云见状,趁机拔出银簪,在冰壁上轻轻勾划。
不多时,竟从冰层中勾出一个羊皮卷!
她心中一震,缓缓展开羊皮卷,果然卷首赫然写着《天工谱·兵械卷》六个大字。
阮云瞳孔微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天工谱》竟是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还是在璟宸这位心思深沉的太子眼皮子底下?
她迅速压下心中的震惊,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旋即转头看向璟宸,扑闪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故作天真道:“殿下,我猜,这应当是一本奇书吧!若不是,怎会藏在如此隐秘的地方?会不会是……武功秘籍?”
璟宸眉梢微挑,目光幽深地看着她,语气淡淡:“太子妃觉得呢?”
阮云面上带着几分天真烂漫的笑意:“殿下,您看这样好不好?我将这武功秘籍印制成多册,每册卖一两银子。既是秘籍,肯定很多人抢着买,生意定然红火。到时候赚了银子,咱俩对半分,如何?”
璟宸闻言,低头翻阅片刻,忽然,手指停在了缺页处。
阮云凑过去看了看,那其中一张缺页处的纹路应该正好能对得上她从西厂地牢里拿来的那张。
看来,这本书应该是真的。
只要拥有这本书,那天在北境战场中的谜底应该就能揭开了,这可是造福康国万千将士的信息,这《天工谱》看来是非拿到手不可了。
只是,缺的另外一张会在哪儿?
阮云缓缓看向璟宸,只见璟宸指尖摩挲着《天工谱》缺页处的锯齿纹路,忽然闭上了眼,紧接着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
因为那缺少的其中一页正在他那儿,而那与缺页毗邻那一页上的“锻钉术”,应当正是当年他母后被暗杀时所用的暗器。
思及此,璟宸捏着天工谱的指尖发白。
阮云看着璟宸的样子心头一跳,旋即见他眼底泛起血色,声线陡然冷厉:“孤寻此残卷十年,今日倒是托太子妃的福,终见真容。你说,孤该不该谢你?”
阮云看着他极端变化的神情,忍不住心中腹诽,这人的脸变得也太快了吧!
但面上仍然笑意盈盈从璟宸手中拿过残卷,又仗着光纤暗弱,偷偷从身上拿出一张极薄的拓印纸抚过那《天工谱》:“嫔妾竟是有此功劳吗?这奇书嫔妾定得好好看看……”
话音未落,只听得顶上传来坍塌之声。
璟宸拉起阮云以火毒灼化冰层,阮云用金针引寒气护住二人心脉。
皑皑白雪不停地朝两人卷过去,璟宸拉着阮云不住地变换路线。
融冰与凝霜交错,在塌陷的冰窟中硬生生劈出一条生路。
终于在白雪快吞没两人之际,两人逃出生天。
……
北翟皇宫,金殿巍峨,鎏金苍鹰柱上缠绕的蛟纱在寒风中轻轻摇曳,映衬着殿内肃杀的气氛。
北翟王高坐于皇位之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跪在殿中的斛烈,声音低沉而威严:“你说什么?!”
斛烈只觉得父王的身影如一座巨山压顶,令他喘不过气来,连声音都变得颤抖不稳:“父王,鹰卫……鹰卫没能抓住那偷花的贼,确、确是孩儿之过。但是父王,儿臣还查到更加重要一事。支计大人竟串通康国北境将士,一边与我北翟十二郡密谋粮草,一边暗通康国!”
支计愣了一下,随即不慌不忙地从朝臣队列中走出,向北翟王深深一礼,神色从容:“大王,暗通敌国乃是诛九族之大罪。臣斗胆问一下三皇子,既是密谋,我必秘而不宣。不知三皇子殿下是从何处得知我与这十二郡密谋的?又是如何得知我暗通康国的”
未等北翟王发话,斛烈已按捺不住,猛地伸手指向支计,声音尖锐:“好你个狗东西!不承认是吧?不小心供出你的正是你的嫡子!”
支计却只是微微一笑,神色淡然:“还有这样的事?还请三皇子赐教。”
斛烈抬头看了看座上的父王,见他不语,心中更是慌乱。
他只得拍了拍手,命人将支计的“嫡子”带上殿来。
片刻后,一名身着素衣的少年被金甲卫押着,双手锁链,踉跄入殿,跪在殿中央。
斛烈向北翟王行礼:“父王,您看,就是他!”
支计目光扫过那少年,忽然笑出声:“哈哈哈!”
紧接着,朝堂上其他官员也纷纷掩口低笑,笑声如涟漪般扩散开来,整个金殿顿时充满了窸窸窣窣的窃笑声。
斛烈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震得心神不宁,不由得后退了两步,额上冷汗直冒。
他抬头再看父王,北翟王依旧闭目不语,仿佛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斛烈心中愈发慌乱,只得硬着头皮转向支计,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支计大人在笑什么?”
支计捋了捋胡须,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北翟皇都皆知我儿是个勇士,你带上来一个小倌儿,是想糊弄我?还是想糊弄朝臣?抑或是……想糊弄大王?”
斛烈闻言,心中猛然一紧,仿佛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急忙转身,对着跪在地上的少年厉声道:“你说呀!你倒是说呀!你的声音明明就是那狄铁蹄的声音!”
那少年抬起头,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含着泪光,怯生生地看着斛烈,声音细弱:“殿下,儿、儿不敢欺瞒大王。明明是……是您在儿背上画的边军布防图,说让我模仿支计大人嫡子的声音,说支计大人和康国暗通……还说北翟十二郡的粮草,将来,将来可以与儿共享……现如今怎的说我是什么铁蹄……儿是您最喜欢的无印啊……”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众臣面面相觑,眼中皆是震惊与鄙夷。
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是小倌儿已是相当于褪尽衣衫在市集奔跑了,更何况承认自己是某一人豢养的小倌儿,这跟被悬在城墙上褪尽衣衫再被赐死没什么两样。
一个人以死明志,难道他的话语可信度还会低吗?
再加上,三皇子斛烈龙阳之癖的事情一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听到风声了,若不是真的有这么个私养的小倌儿,这风声又是从哪里来的?
如此心术不正之人,还妄图诬陷支计通敌,简直是荒唐至极!
斛烈见状,急忙上前一步,当众褪去那小倌儿的衣衫,声音颤抖着解释:“父王您看!儿臣……儿臣觉得若不是支计大人通敌,他又为何要在这小倌儿背后画上边境布防图呢?不但有我北翟的,还有那康国的!支计大人是不是该解释一下这件事?”
支计又笑了:“三皇子殿下,这小……无印后背之图皆被衣衫所遮,我尚且不知有图,又如何知道他背后有什么布防图,殿下又是如何得知?况且,布防乃隐秘之事,若不是熟悉布防之人,谁又能信手在他人背上作画?而在我北翟,殿下可是掌管了东南方向的军务……”
北翟王虽闭目不语,但额角青筋隐隐跳动,显然已是怒极。
他微微抬手,左右侍卫立刻上前,将那少年拖了下去。
北翟王终于睁开眼,目光如刀,冷冷扫过斛烈,声音低沉而冰冷:“狼毒花乃是我北翟之宝,怎可让此人偷了去。烈儿,你抓了此人,可有派鹰卫去追查狼毒花的下落?”
斛烈一听有些发懵,父王是什么意思?这小倌儿是偷盗狼毒花的盗贼?怎么看都不像。
还有,那康国质子二人掉进了雪窝,这么大的事又要如何向父王说起?
他怯生生地望了一眼高座上冰冷的父王,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北翟王压着脾气,又问了一遍:“烈儿?”
斛烈回过神来,在心中暗自后悔。
昨日那质子出现,他一时心急乱了思路,竟是连下令搜寻追踪这样的事都给忘了。
他看了看周围的大臣,深知在朝堂之上,他不能再露出自己办事能力不行的样子了,遂向北翟王道:“回父王,儿臣已命人彻夜追查。”
“可有结果?”
“……暂无。”
金殿内,鎏金雪木扶手在北翟王掌下发出细微的裂响。
他眸底寒光凛冽,心中已是怒极——蠢货!既然没有确凿证据,为何要当众揭发此事!
带着鹰卫善后狼毒山,是多么难做的事吗?!
怎的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与他那两个运筹帷幄的兄长相比,斛烈简直愚不可及!
十年前,为何偏偏是这蠢货留在了北翟,而让斛策远赴大康为质?
北翟王指尖死死按住扶手,目光扫过殿外飘雪。
此时,另一名北翟官员站出来道:“大王,三皇子生性谨慎,因此才说暂无结果。下官认为,仅过去一夜,便要证据确凿查到狼毒花所在,确实要求颇高,想来经过彻夜追寻,三皇子定是已经有了眉目……比如,有了怀疑对象?”
斛烈颇为感激地看着该官员,连声道:“对对对,父王,儿臣怀疑那狼毒花定是被那康国质子给盗了去!陪我们进山祭神的是那康国太子和太子妃,后儿臣又在狼毒山脚下碰到他们了,不是那康国质子,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