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崑不解:“那为何还要陪他们唱戏?”
闫双成轻轻叹息:“还差动机……明明帮了殿下,立了大功,为何他们还要欺瞒,不愿意让殿下见真正的少将军呢?”
璟宸指尖突然扣在案几上:“孤并不是很确定。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孤至今未死,北翟皇室一定已经发现了当初这密函有问题,而少将军若是此时出现,定会引起北翟皇室的注意,派人来暗杀也是很有可能的。”
明崑拍了一下大腿:“那就一定是了!萧凛正是为了保护少将军,才将一个诱饵放在那儿的。”
闫双成笑着摇了摇头。
明崑道:“闫大夫笑什么?我又说错了?”
闫双成看了璟宸一眼,又看着明崑叹息一声:“倒也不是说错了。不过明世子你想想看,少将军那样的身手,孤身一人闯寒铁矿尚能活着回来,等闲之辈又如何能暗杀得了他。少将军自己躺在那里就是最好的诱饵。”
明崑都要晕了:“……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
璟宸接道:“闫大夫的意思是,咱们的萧大将军没有预料当中的那样对孤放心和忠心,所以即便冒着欺君的风险,他也要藏好少将军。”
闫双成疑惑地看了璟宸一眼,被璟宸抬手示意,而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明崑看着他们二人道:“要我说啊,这个原因很简单,真正的少将军是个女的。
萧大将军没有儿子只有女儿,只能让女儿冒充儿子。
为了防止女儿从军的事情被殿下知晓,所以才找了男子假扮。”
璟宸神色微动,旋即喝了口茶。
闫双成伸手拍了一下璟宸的衣服。
“明世子就爱开玩笑,女子从军,还要做个少将军,你以为那么简单?
不说其他,单说明世子手中这把重得像刀一样的剑,有几个女生能提得动?
更别说杀人了……有几个女子能见得了血腥的场面。”
璟宸脑海中旋即飞过那天在十里亭外见过的黑衣男子。
他的身形倒是似女子一般纤细瘦弱,可即便这样也是身手不凡。
若是再继续打下去,璟宸不保证一定能打赢她。
闫双成见璟宸出神,试探着问道:“殿下?殿下?”
璟宸回过神来:“唔……”
旋即冷不丁说了句:“太子妃呢?”
众人面面相觑——方才不是跟你在一起么?
……
萧凛营帐内
帐外北风卷着细雪,将牛皮帐子扑出簌簌轻响。
萧凛握着火钳拨动炭盆,暖光映在他眉弓,在鼻梁右侧拓下一道刀刻般的阴影。
“咔嗒”
火星迸溅间,他听见身后铁甲鳞片相撞的轻吟。
不必回头便知是阮云卸了护心镜。
她自小便不喜欢戴护心镜,不喜欢受束缚的感觉。
每逢焦灼时这个小动作便忍不了。
“师傅真要放任太子在营中探查?”
沙哑女声裹着三分金石气,倒比帐外朔风更凛冽些。
萧凛望着炭灰,反手将青瓷药瓶推过案几:“先换药。”
阮云左肩白麻绷带已渗出血梅,闻言却岿然不动:“皮肉小伤,不打紧……方才太子盯着替身瞧了半盏茶,怕是已经露了破绽。咱们是不是该……”
萧凛打断道:“先不急……我了解太子,他不是行事莽撞之人……若是没有充分的证据,没完全掌握我的动机,他不会轻易将这件事情翻到台面上来。”
阮云点头:“所以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将那支写了字的箭不断放大,让殿下主动去查这件事。”
萧凛起身将护心镜递给阮云:“你现在身份多重,护心镜还是要时刻戴着,焦灼的时候更是不能松懈。”
阮云抱拳道:“是。”
想了想,又道:“师傅,还有一事。”
“何事?”
“《天工谱·兵械卷》在太子手中,我这里有一份拓印本,可惜关键步骤并不很清楚。想来《天工谱》如此重要的书,殿下一定随身带着,此刻应当就在镇北大营。”
萧凛眼神中闪烁着光芒:“若我们能得到《天工谱》,只要兵部能制造出那些兵器,就不用派兵直接对阵那些入侵者了,镇北大营的将士们性命就更有保障了!”
阮云点头:“现在还有一个麻烦,太子有《天工谱》这事,应当绝少有人知晓。
太子不说给,我们没法直接要。否则,在太子眼中,我便是一个觊觎他能带来的实际利益的人,而这样的人会被太子当成是潜在对手打压……之前那帮黑衣人就是例子。
毕竟,当下他若是拿出《天工谱》,这个好处指不定是谁的,而若不拿出来,这个好处便是他个人的。
我与太子接触时日稍短,觉太子是个满腹奸计、心思深沉之人,究竟他会作何反应,尚无法预知。
且,他还顶着太子的头衔。按我朝祖制,不出意外,将来是可承袭皇位的。”
萧凛又皱起了眉头:“那这个事倒是难办……”
阮云道:“师傅,眼下咱们有两件事要做,第一件是要尽量拿到完整的《天工谱·兵械卷》,第二件是弄清楚白天那群黑衣人……他们用的是户部特供的羽箭。”
萧凛看着阮云:“户部……这个就解释不清楚了,应是跟朝堂格局有关。”
“可那日太子说,他们是四皇子的人。”
萧凛略一沉思,道:“太子是绝顶聪明之人不假,但离开康国毕竟时间久远,那日的话,许是唬人……”
阮云看着萧凛,神情是不容置疑的严肃:“师傅最好相信他的判断。我总觉得,他虽然在北翟十年为质,但对康国情况的掌握不见得比朝中的皇子少。”
萧凛向来相信阮云的判断力,经她一说,只觉得后背冷津津的一阵。
未等萧凛反应,阮云忽又想起来一事,“还有……”
萧凛拍了拍阮云的手道:“云儿放心,不管你在不在,师傅都会一直寻找你姑姑的。她功夫那么好,相信她不会有事。”
阮云感激地看了看萧凛。
便是这一眼,她看到了营帐外,一个身影奔逃而去。
旋即警觉道:“谁。”
拔腿追出去。
只是刚掀开营帐帘子,便瞧见璟宸带着明崑等人朝萧将军营帐方向走来。
璟宸看看萧凛,又看看阮云——不对劲,这两个人的状态不对劲。
阮云是阮尚书之女,久居深闺。
而萧凛是北境大将军,常年在战场。
而且两人之间年岁相差颇多,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该有交集的样子。
可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不像是陌生人之间的攀谈,更像是已认识了许久。
璟宸随即问道:“太子妃,如此寒夜,你来找萧将军所为何事?”
阮云将手中带字的箭羽战事给璟宸看:“有些事情不明……所以来请教一下萧将军。”
璟宸轻笑:“哦?便是‘甲字伍佰贰拾柒’的事情么?”
“是。”
璟宸看着阮云神色未动的样子旋即望向萧凛。
饶是身经百战,萧凛还是被璟宸看得垂下了眸子。
“下次有什么问题,莫要烦扰萧将军军务繁忙,哪能事事都为你解答,你可以直接来问孤。”
阮云看着璟宸,略带疑惑:“殿下……是对这幽州城的情况颇为熟悉么?”
璟宸定定地看着阮云:“孤是对整个大康都很熟悉。”
一言出,所有人都已听出璟宸话语中的冷峻。
周围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众人互相使了个颜色,都前后离开了。
只有明崑一个人站在那里好奇地等着太子和太子妃下一步会做什么。
毕竟,明崑觉得他的师兄虽然面上冷峻,实则性情温和,从未在众人面前展现过如此样貌。
因此,闫双成去拉他的时候,他还随口说了句:“拉我作甚,我还要再看会儿。”
璟宸旋即双目看向明崑。
明崑犹如被箭穿心,瞬间理解璟宸的意思:“师兄,我想起来有事要问闫大夫……你们忙,我先走了。”
大将军营帐内只留下璟宸和阮云二人。
璟宸的指腹摩挲过箭杆上斑驳的字迹,玄色大氅随着动作扫过阮云腕间。
冰冷的空气混着铁锈味在两人鼻息间纠缠,他忽然俯身凑近她耳畔:“孤有没有警告过你,做太子妃要有太子妃的样子。”
回身过来,璟宸竟然闻到阮云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海棠花香味。
阮云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长得不说多好看,好歹算得干净。
那一身月白色的长裙,也是太子妃的正式打扮,怎的不算得太子妃的样子了?
跟她往日的行军装束来比,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太子妃了。
旋即对璟宸福了一礼:“嫔妾不明,还请殿下明示。”
璟宸指了指阮云:“夜里再在营帐中乱窜,扰我北境军战术戒备,影响萧大将军镇守边关……你说,你还算得是个合格的太子妃么?”
阮云想了想,自己在璟宸眼中是个不懂军务的小娘子,他方才说的话似乎有理。
便点头道:“是,下次不随便走动了。”
旋即转身离去。
璟宸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不知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