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嫉妒
“不过话又说回来,学长这是在做什么呢?囚禁一个男人和老人?”
散星芒的视线掠过年迈的女人,然后停留在长央身上。
“这似乎有点……太不符合军校精神了?”
“散星芒,管好你自己的事情!不怕告诉你这件事是局长亲自下的命令,要是不想闹的太难看,我劝你少管。”
“哦,是吗?
用局长来压他吗?
散星芒垂眸,下意识转起右手食指上花里胡哨的戒圈,
再次抬头时,他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眯起一双狐狸眼。
“学长,你应该是在卡尔契尔呆的太久,分不清大小王了。”
一个副局一个局长,怕是简单到没上过学的孩子来了都会分,但这要建立在忽略这两个职位的前缀上,
不管《安全局人员操行守则》上如何规定,实际上,总局副局掌握的人脉资源可万万不是一个犄角旮旯地方的分局局长可以相比拟的。
井底之蛙呆在井底太久了,早就失去向外看看的心气了,
又或者说,连续的挫败已经让孙然缩回壳里。
散星芒毫不留情地点破,几乎就像是将两把利刃一样刺入孙然的心里。
不应该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总局副局的这个位置明明就应该是他的!他才是学长!他才是军校百年一遇的优秀毕业生,他才应该是光芒万丈的塔奥罗新星,
而不是镜子里这个,目光短浅,自甘堕落的废物。
散星芒的讥讽一声声回荡在耳边,在彻底崩溃前,
孙然将波光铳的铳口对准了散行星芒。
“副局,副局您三思啊,这可是总局的长官大人,万一出了什么事,咱们整个分局可都担待不起啊。”
“我呸,他算哪门子的总局,不过就是一个偷我职位的小偷罢了。”
孙然像是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瞪着着散星芒的双眼猩红,
波光铳已经装弹完毕,只要轻轻扣动扳机,铳口发出的波光就能把目标散星芒的额头烧出一个血洞,
散星芒死了,说不定总局就会调他回去呢?
眼看着局势就要一发不可收拾,靳安佳的话让孙然最后一丝理智崩裂——
“孙副局,这句话恕我无法苟同,不管是安全局还是指挥部也好,选拔晋升流程都是公开公正的,不存在什么偷不偷的,您如果有任何异议,可以在五年内通过裁决院进行仲裁。”
来之前,散星芒告诉她,在卡尔契尔,只有三种人,
第一种,有钱的,他们不用讲道理,因为他们手中的钱就是道理,
第二种,有权的,他们也不用讲道理,因为他们本身就是道理,
第三种,没钱也没权的,他们也不用讲道理,因为在讲道理之前,他们可能就死了。
可是,没有人讲道理,不代表讲道理不管用,最起码,能配合催眠,激怒别人,
不是吗?
*
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开的第一枪,
总之,小小的单间里,一时之间枪弹乱飞,乱做一团,
姜瑜看准时机冲了进去,
她拿着半截刚窗台上拆下来的用于保护番茄幼苗的铁皮,顶在身侧短暂地充当一下防弹衣,
与此同时,长央那边也解开了自己和月亮奶奶的禁锢,朝着姜瑜这边逃来,
在枪林弹雨中,三人终于汇合。
察觉到有人要带走月亮奶奶,安全局的火力一时间朝着姜瑜这边集中,
姜瑜的这块铁皮很不顶用,没被打两下就被打穿了,
情急之际,散星芒靠了过来,
全自动的防弹雨伞以及手里两把无限制的武器帮她吸走不少火力。
离开前,姜禹回头看了一眼散星芒,
双目对视的一瞬间,
她在他眼中清晰地看到了一个意思——邀功。
「我做的好吧?快夸我。」
啊呸,
好什么好,她也没说要他帮忙啊,
冷不丁的杀出来,搞乱了她的计划,她还没抱怨呢。
几年不见,穿的倒是越来越人模狗样的,嘴却是越来越毒了。
姜瑜简直怀疑,最后散星芒会不会进化到上下唇一碰,就要把自己毒死的程度。
*
姜瑜车子开的飞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边境线,
跨越这条线,前面就是前哨站,那里是指挥部的地盘,
到了那里,月亮和奶奶就安全了,安全局的手就算再长,也伸不过来,
可就在排队安全检查时,长央停止了抢救的手。
太迟了,
奶奶此前受了很多折磨,再加上流弹造成的擦伤,已经是强弩之末。
姜瑜心里很乱,她没想到过会是这种结局,
如果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嫉妒心,她或许就不会假借「宵禁戒严」的借口硬拖一晚上了。
如果,当时她能多问月亮一句,多了解一些,有或者计划部署再周密一点,是不是就不会是这种结局了?
就像是七年前的今天,
那天本应该雷打不动的实验课,可就是因为她不想上闹脾气,和老师吵架,她才会临时改变主意去医院做援助,
要如果,那天她是乖乖的,甚至撒撒娇让老师留下来给她念绘本,
老师是不是就不会去医院,也不会出事了?
后视镜里,一身染血白衣的长央简单擦拭了双手,跨到前排和姜瑜做交换。
“换我来开吧,奶奶说有话要和你说。”
姜瑜愣愣地点点头,揉揉酸涩的鼻子向后排走去,
月亮奶奶躺在努努车后舱门临时支起来的支架上,手臂上绑着输液器,
小半袋血正通过,装置缓缓流入她的体内,
姜瑜知道,一旦这一袋血输完,奶奶就会死掉。
姜瑜一直认为没有人能坦然地面对自己的死亡,就像是之前那位因为怕死而许诺她十倍工资的老板一样,
但显然,眼前的女人是个例外,一双布满岁月褶皱的眼角在面对月亮和她时竟意外的柔和。
“月亮去前面呆一会好吗?我有事要和这个姐姐说。”
月亮虽然不情愿,但是因为很听奶奶话,所以只是撇撇嘴,小小抗议一下,就把位置让了出来。
“您好,非常抱歉,这次都是因为我,是我低估了他们……才会这样。”
月亮奶奶摇摇头,阻止姜瑜再继续说下去。
“正如你所见,我其实早一身病了,就算没有这一次的飞来横祸,也活不久了,这次不怪你,相反,我还要谢谢你能来救我,让我死之前还能再见一眼月亮。”
即便月亮奶奶话里话外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但姜瑜还是觉得十分自责。
“听月亮说,你是因为看到那张旧照片才答应来帮忙的?”
“嗯,老师曾告诉我清道夫的事,她说「虽然协会不在,但七子之间的友谊永存。」”
“为了几个老家伙当年心血来潮弄得东西,你甘愿冒险和安全局对抗,看得出你是个勇敢的孩子,而且……很爱姜涟。”
“也难怪在医院那天,她会那么郁闷,一直在念叨和你吵架的事情。”
那天?
姜瑜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等到看到女人眼底流露出的那一丝丝怀念的时,她才猛然惊觉,那天到底指的是哪天。
“医院被轰炸前,您和老师在一起?”
“嗯,不只是轰炸前,那一个下午,我们一直在一起,她跟我说和你吵架,并且还向我讨教应该买点什么回去给哄你。”
“说到这个,孩子,我才要向你道歉,那天因为如果我叫她来医院从一份研究样本,她原本不该死的。”
提及老友,这张布满皱纹的苍白面庞上难免露出一些与年龄不太相符的神色,
她浑浊的眼珠望向车顶,像是看着车顶,又像是透过车顶看向别处。
“可我哪里知道应该买什么东西给你,我们家月亮那时候才是个小婴儿。”
“但是谁也没想到,一切美好就终结在了那场废墟之中。”
七年前的记忆回忆起来并不容易,更何况是一个将死的老人,
因为失血,她的意识似乎已经不太清晰了,说话也不像刚才那样的流利,总是要思考好一会儿才能说出完整的一句。
姜瑜:“很抱歉,但我实在好奇,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月亮奶奶:“你是想问……当年遇害者名单明明就有我的名字,但为什么我会作为幸存者出现在这里,还隐姓埋名地苟活了这么久吧?”
姜瑜点点头,
这个问题从她得知照片来历的那一刻就想问了,
因为实在太过无礼,所以她忍了很久,
只不过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事情很简单……其实是姜涟救了我。”
“老师?”
“嗯,还记得我刚才说她曾在那天下午向请教我买什么东西哄你吗?我……当时向她推荐了一套儿童专用的实验套装……”
“现在想想,可能那时候我脑子可能进水了,那个年纪的孩子哪有喜欢待在实验室的。”
月亮奶奶自我打趣道。
“可……姜涟竟然信了,她立刻从星网上下单订了一个,可医院当时太忙,取消了收货暂存渠道,所以她就填了就在医院隔壁,我家的地址。”
“那天,我记得很清楚,她替我顶班,我替她收货……只是谁能想到,仅仅是四五分钟的时间,等我再回去的时候,一切就都变了……”
意外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发生在眼前,
那场灾难造成的余波也让她失去了健康的身体,等到被震晕的她在几天后醒来时候,才发现自己早已失去变成了一个“死人”,
安全局不肯承认他们统计失误,于是,她只好改名换姓,
失去了赖以生存的身份,稳定工作,以及,健康的身体,带着月亮在红鸽区,艰难存活。
姜瑜:“可……事情真的会这样巧合吗?包括你和老师,你们七个人这么巧会在同一天都在那间医院?”
姜瑜也知道她的怀疑并没有支持,
但她始终想不通的一点是,
清道夫七子明明来自七个完全不相同的行业,其中几个甚至和医院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为什么那天这么巧偏偏都出现在了医院里?
月亮奶奶轻拍着姜瑜的手,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减轻她的顾虑。
“好孩子,你想的太多了,那天真的就只是个巧合而已,甚至,我是事故发生之后,才知道其余五人也在的。”
因为失血过多,她的手冰冷的像个冰块,轻轻拂过姜瑜手背时,让失神的她冷不丁地清醒过来。
“好孩子,好好生活,别辜负姜涟的期待。”
姜瑜听到她这样说,
对于这个怀疑,长央也劝过她很久,就是个不凑巧的意外罢了,毕竟当时解离体的暴乱并非是假的,
这件事充其量只能说首都决策做的太过草率,却不能说他们错了。
姜瑜心里清楚,但出于自责,她不愿相信,可现在,当时的情况得到了证实,就忽然没有了借口。
月亮奶奶走的很安详,
直至离开的那一刻,她都紧紧地牵着月亮的手,至死都在愧疚没能给月亮一个好的成长环境,
最后的最后,姜瑜知道了她在改名换姓前的名字——
蔺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