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经难成,其中诸多感悟参透不易。”姜眠昙眼前蒙着鲛纱,很是平静,“对你们来说,学了反而不是善事,无疆,我刚从中州回来,中州西城没了。”
封无疆静默一会,嗤笑道:“与我何干。”
他看向姬九叙,方才他一直低着头,此刻姬九叙与之对视,这才心惊。
天生......红瞳。
虽说相貌极其俊逸,但和这双红瞳对视,总会有些毛骨悚然。
红瞳,中州西城。
姬九叙猛然想起一宗旧案,中州封家曾经是显赫门第,一门两太傅,但现在已经没落多年。
案卷载,两百年前中州封家是清贵之家,封老太傅之子幼,有大才,十二岁中进士,四十岁封太傅,然而后来其妻亡故,十年后他也莫名身故。
封无疆居然是那个封家的后人。
封无疆转动着十指的指戒,“既然师尊选的弟子,自然是朝露宗门人,早先我倒是见过他。”
姬九叙答:“是,您曾用傀儡术驭木剑,教我剑法。”
封无疆哦了声,不再理会。
燕京说道:“师尊旧疾未愈,小五的课业不能落下,我们几个做师兄师姐的,也要多指点他。”
姬九叙看着几人的笑容,总觉得后背发毛,他端起茶碗起身,“有劳师兄师姐们费心。”
飞舟穿梭于云海,夕阳耀金,鸟雀腾跃,及至入夜,星子的光辉洒落满屋。
姬九叙整夜都在看舷窗外的景色,他常常想,修士寿命漫长,畅然游于天地,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吧。
他想起白日提到的心经,难道学了心经才算姜眠昙的亲传弟子?
心经很厉害吗?
姬九叙盘腿而坐,心中默诵背过的经文,渐渐地他身边浮起清风。
下一霎,他心口剧痛,竟然又做起了那个噩梦。
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他眼前有了模糊的人影,不再像之前一样难以招架。
又是一夜难捱,第二日姬九叙醒来时,浑身僵硬,肩膀酸痛。
飞舟到了灵州,这里是凡间与上界接壤的地方,设有防护法阵,由三大宗门之首万佛宗驻守。
这里比之前的中州还要繁华,商铺的牌匾都是某某宗所属,大多是卖法器和丹药的,姬九叙看见最多的就是丹宗和炼器宗。
在凡界一面难求的修士在灵州随处可见。
姜眠昙今日穿的仍然是素白狐裘,但耐不住照霜难缠,外面缝了一层银纹纱绡,上面隐隐有符文流动。
姬九叙跟在后面,时不时看一眼,所以姜眠昙停下时,他瞬间察觉。
驻足处人声喧沸,眼前的大殿巍峨,高悬的牌匾上写着万佛宗驻人间世魔气监测中心。
大殿前面的广场上,放着十面镜子,明明是晴日,但镜面上浮动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像是乌云蔽日。
镜面上刻着各州的名字,甘露州,云州,雾州,中州,抚州,严州,明州,桐州,登州。
还有一面纯黑的镜子,上面闪烁着红色的字,玄魔十郡。
姜眠昙没有登上台阶,需得仰头去看,于是她放下兜帽。
她今日被照霜缠着挽了发髻,原本随意编的麻花辫盘起,发丝间点缀着浅红色发绳。
姬九叙原本看着黑镜有些心悸,转眼看见姜眠昙的打扮,甚至连唇色也涂得红润不少。
再转头,照霜正津津有味欣赏自己的杰作,眼睛眯成月牙。
他心下奇怪,二师姐对师尊的衣着打扮,居然可以指手画脚吗?
姜眠昙转身,“登州魔气上涨不少,照霜,你刚刚去过登州,发生了何事?”
照霜紧走几步,亲热地挽着姜眠昙的手臂,“也不是什么大事,有个魔修准备从登州逃往玄魔十郡,结果在登州闹出人命,还设阵困住万剑宗修士,还好我破阵及时,没让他逃走。”
几人一路闲聊,到悦来客栈住店。
阿凤自是耐不住寂寞的,闹着要去买吃的。
姜眠昙伤势未愈,自是不去,她捧着茶碗,“人多,太吵,不去。”
她如今不剩多少味觉,去了也只能看别人吃,姜眠昙很难想象她会变成这幅清心寡欲的样子,可她确实觉得自己老了。
阿凤转而去闹姜山宝,一人一兽决定出去好好逛逛,燕京陪同,顺手拉上旁边当雕像的封无疆。
屋子里只剩下姜眠昙、照霜,还有一旁看书的姬九叙。
姬九叙无意看到封无疆手边放着一册书卷,里面记载着各类灵兽的奇经八脉。
一时看入迷,等回过神,他讶然发现屋里很安静,便放下书问道:“时辰不早了,师尊想吃什么?我去找跑堂小二说。”
照霜啧啧道:“师尊,据说修习心经要开心窍,能学心经的都是八百个心眼子的人,他怎么这么呆?”
姜眠昙盯着淡绿色茶水,“阿叙,你也跟着去,和师兄们多相处。”
姬九叙攥紧书册,应了。
照霜蹲在姜眠昙身前,“师尊,上次给您传讯,让您给狐裘加拟形阵法,免得让有心人发现您伤势加重,您为何不加?”
姜眠昙微微偏头,发带缠到发梢,她不甚适应地去抓,“阵法吗?我忘了,又不能保命,何必多费周章。”
照霜深呼吸,她是鸾凤一族与人所生的半妖,出口自带三分火气,“师尊您就是不想多穿一件外衫吧?”
姜眠昙悠闲捧茶,“才不是,明明是阵法太重。”
“那您驮着阿凤怎么不说它重?”照霜吐槽。
抬头看见姜眠昙的发绳被揪得乱七八糟,照霜气得脸颊鼓起。
“师尊,我不管,我不放心您,我就要跟着您,照顾您。”照霜重新挽发。
姜眠昙看着掌心,微微摇头,“我不要紧。”
她掰着手指开始算,“一个拟形阵要花十个阵石,两日就要更换,太贵了,我还要养阿凤。”
照霜说:“我们几人会想办法的,师尊,慧空长老被偷袭,也不知多久才出关,我担心那些人会打您的主意。”
姜眠昙褪下里衣,由着照霜检查伤势。
照霜一看背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又是一阵心疼地絮叨,半晌没动静,这才发现姜眠昙坐着睡着了。
她扑哧一声笑了,复而叹息。
自从姜眠昙旧伤加重以后,变得嗜睡,健忘,反应迟钝。
很多时候,她知道师尊在强撑。
照霜记得刚刚拜师时,师尊在修真界声名不显,无宗门撑腰。
所以她便整日板着脸,声称大成期修士只靠着吐纳清气足以,不用吃东西。
然而有一次师尊帮她疗伤,整夜守在榻边,她中途醒来,分明闻见糖炒栗子的香味。
时间太久了,久到她可以独当一面,久到她忘了师尊努力装出来的威严形象,也敢数落师尊的不是了。
照霜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好好修炼。
这样才能给师尊撑腰。
忽然,窗户砰的一声,照霜提刀过去看。
“阿凤?”照霜放他进来。
撞的七荤八素的鸾凤抖抖翅膀,“他们几个打起来了,执律堂的人也去了,小五说,他们是故意设圈套激怒二师兄,让我回来找主人。”
照霜捏住鸟喙,“嘘,师尊在睡觉,带路,我去看看。”
灵州离上界很近,虽说只是一座城池,但坐镇的都是上界大宗的修士,执律堂更是铁血手腕。
没有通过心魔鉴考核的修士,都会被执律堂带走。
方远身为万剑宗的内门修士,刚来执律堂巡逻,便看见两帮人当街争斗,损毁了好几个摊位。
然而当他赶到时,只见一个儒雅少年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姬九叙声音微弱,“师兄,我不该忤逆师尊怠慢修行,我回去领罚。”
少年很狼狈,脸上都是傀儡丝擦出的伤痕,他抿去唇角鲜血,勉强爬起来,“山宝师兄,你记得,帮我求情啊。”
姜山宝别过脸,气愤道:“活该,都是你自找的。”
姬九叙笑笑,“是,有劳了。”
他走向方远,捂着心口咳了几声,“道长,我师兄教训我呢,这边的损失,我们会赔偿。”
方远看向玄衣男子,皱皱眉,“他真是你师兄?下手够重的,我接到消息,当时还有御兽宗的弟子在场,和你师兄起了争执。”
“是吵了几句。”姬九叙扯动嘴角笑笑,“但师兄只对我动怒。”
方远点点头,“走吧,去执律堂蹲着,等你师门赔清摊主,你们就可以出来了。”
姬九叙应了,转身推着封无疆。
照霜来了只看见姜山宝,“到底怎么回事,二师兄不会这么冲动的。”
姜山宝垂着脑袋,脚尖点地,“师姐,上次大师兄差点被魔珠侵入灵台,我查到怎么回事了。”
他抬头,眼圈通红,“是御兽宗的人用假的阵石骗走了大师兄的净灵符,大师兄才会受伤,师姐,我害怕这次的心魔鉴,会对大师兄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