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上因部门团建活动,去到国际赛车场,不玩赛车的可以观望远处就能看到附近的航展,所以今天的赛车场算是不少人了,望过去不像平时包场的情景。
南方的那种天气跑了随便随便几圈下来的苏程,摘下头盔,头发湿成几缕。和同事聊了几句,看了会航展。稍远些坐在下面看比赛的人,有些眉来眼去喧闹起来。
届时几辆赛车起跑发车,眼前长着长腿的杨羽欣走来。苏程把不晒的位置让出来,继续看着那些轰轰隆隆的车。
苏程把水提给杨羽欣,运动起来,不理想的天气也会舒些,水似乎也更甜。大伙开始在收拾,准备下一场,苏程想把眼下的赛程开完,听到车声也差不多过来了。
“苏程,你待会帮手抬抬那几箱水。”
杨羽欣在旁边休息,穿着黑色背心,梳着高马尾的她并不关心苏程那几个人想看的结果。“愣着干嘛,都饿死个人了,赶紧去下场啊,几位大哥。”
红白的赛车先过线了,苏程心想也够无聊的,没有体验到竞猜的乐趣,旁边的同事们对这个结局还是很满意。
“那车开出去就和那几辆不一样!”
苦力苏程转身去搬水,直到眼前从迷糊中认出了骤然可以让他没有心跳的人。任森亮揭开了水瓶给了穿了赛车服的人喝,顺着这简单的视线苏程的步子从慢下来到全然停下来。
车手甩动头发,两手捋净还在耳鬓两边。化成灰,也不会让人忘记的人。青涩的脸庞退却后,分明的棱角,和巅峰的身体状态。曾经的事一下变得这么真实存在,发生就是发生过的感情不会消失不见。四肢会能动,会说话,健康肤色的程颐,原来是还在,真是存在着。屏住的呼吸,但南方的冷空气闯进苏程四肢和身体。
苏程来不及理清当下的思绪,杨羽欣想让苏程别挡道,看到他的眼神,顺着望过去。“朋友?”
杨羽欣看着苏程还在深思,又细细把程颐看了一遍顺口一说,“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帅哥啊,这么好看?”好看的人多的是。
有什么特别的呢。今天又回到当初隔着夏天的艳阳第一次见到程颐的情景。现在能怎么做,他一时没有想好,原来事情来了是这样让人措手不及。他们消失在苏程眼前,苏程拖着步子,提着水走向停车场。
晚上苏程载杨羽欣回去,杨羽欣迷迷糊糊口气,说出清醒的字句,“刚才我们在打牌的时候,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什么?”
杨羽欣瞄了眼苏程,“都是些八卦,你不会敢兴趣的,不听也罢。”
但有时人喝了酒,像灌了的体能补充剂一般。播放杨羽欣车里的歌单中,等着下个路口的红绿灯,“你知道Kevin他们那种学校,他大学的同学,出来没两三年已经是咱们的领导,那种方面的,最近那个很火的网红艺术馆也是他搞的,咱们祖国这么大,这些事情无奇不有吧,八卦来了,”
“这位公子哥据说还是我们集团有关的,所以也不足为奇吧,Kevin怎么说来着,”杨羽欣想不起来,“忘了,”杨羽欣爱敢爱恨的性格,多半也和她有时金鱼一样的记性有关。
“这位公子哥说是今天也在赛车场。”
“Kevin是怎么喊他来着?”
苏程现在又陷入下午的恍惚中,同时许多情绪涌现上来,苏程是个溺水求生者,一边是希望,一边是沦陷汪洋中。有些事情是不会改变的,遥远还是遥远,脚下迈出一步还是如此。程颐还是程颐,苏程还是苏程。
“陈一?”
“程以?”
“程颐!”
“对!程颐,好似就是,程颐。”
多久了没有人喊出这两个字,多久了苏程望着星星和月亮想着这人,多久了对他感情。今晚是清爽的夜空,但找不明白人的情欲。苏程把杨羽欣送回她家,杨羽欣的弟弟又一次来把杨羽欣接走。
“阿欣,叫你多少次,少喝酒少喝酒,你看你能走直线吗。”
杨羽欣发出娇气的声音哼道,“放开我,我走给你看!”
她弟一把扶住他姐两人又其乐融融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在人家小区便利店门口,淘了包烟,再走过几个街口,看不到眼前不少的亮着空车的出租车,一路把烟头踩在脚下也不耐,这季节里有些事情已是社会的约定俗成,不会被提起,人们早已无心外面,还是家里头待着舒心。街上空空荡荡。
如果手上有一张环游世界机票多好,省去查看具体航班的小事,完全完成一件叫做环游世界的事情。到伊拉克看是不是战火纷飞,然后继续搭乘环游世界航班,去巴黎夜景的铁塔,去伦敦又是看大景点的伦敦眼,拉美太神秘了,如果待着不想回来也情有可原,当然不忘了加州,蒙特利尔和大洋洲,这么说起来,世界永远有很多门是闯开的。苏程眨眼之间,手背沾湿了。这些地方原本是想和有脸或清醒时候无脸的另一半一起去。
此时在风的夜里,吹走苏程头脑些杂乱。美好坚定的想法是如此轻易破碎了,被一次见面,不堪一击了。他低头,眼泪从指缝中流出,无人见到这一幕,除了像素高清的卫星。
许久,他找到一张长椅,告诉自己一切都是美好的吧,没有现象中这么糟糕。他又翻出程颐的账号,看着Message的按钮,许久又未能按下去。
他把手机熄掉,即使回到之前学生时代,会说出心里话吗。苏程想他还是不会。他自己就已经隔开了1000多公里,他不相信远距离关系的维系,更不认为初识而摆出来的心理精神距离能够跨越远距离而开始。
他这多年头一次想程颐对于他,和他对于程颐是一样的吗。苏程笑了,想抬头把眼眶里冒来冒去的东西锁住。最终还是放了下来。这么多年他把这两件事情画上等于或者约等于号。他笑了这一切推导出来的过去。
他想起在哈尔滨的江上,初冬时分苏程走到江中央,他看到这里的下雪的速度要比来路要慢些。雪片大概也是有记性的,记住要落下的使命,之后与大地长眠。实则不敢细想脚下的江水,趴下试着贴近他害怕地方,水确实孕育了生命,也尽可能填充了地表的崎岖沟壑。他那时知晓了那正如人心一样,只是这是个没有时间概念的过程。
但想在这个让他明白历史对话的奥秘里,跟这位长者说这个年纪的疑惑和迷惘。要开口时候,苏程最终没说出口。这正如生活并不会平整。
下铺舍友相机按下他那样子,跑过来揣上苏程一根胳膊,嘴边冒着白气说,“起来去那边啃一串糖葫芦。”看同样到江中央有人是不怕的。
第二天起床苏程与世界隔绝了,这个小公寓里还住不下爸妈,真一个人影都没有。床边的闹钟才走到8点40分多。睡不回去,不饿,手上的笔试已过,现在还不是准备面试的心情。
楼下便利店工作人员看见苏程两手空空,把他常买的烟放到买单台。苏程说,“其他不用,谢谢。”
苏程脚旁钻出一个小鬼,小鬼拿着一瓶矿泉水,他往后一退,给小鬼留个大点的地方。
“姐姐,帮我买一下单。”
“好哦,等等。”便利店工作人员也在张望这把稚嫩的声音在哪儿。
“这里给钱吗?”小鬼举着手表,闪着明亮的双眼。
“是的。”
“姐姐,帮忙拧个水盖。”便利店工作人员拧到手上占了些水。
苏程心想现在的小孩真厉害,自己就只是个担着烟,冒出青根的颓废大叔也不为过。
赵常乐睡眼惺忪打开门,一肚子脏话,但真实看到苏程时候,又默默消下去了。一日兄弟,一世兄弟,大概是这样了。
“你家喵咪呢?”苏程四周扫视地面,喵咪慢慢提着屁股不知从哪里出来,跟着苏程走到沙发上。
“老天爷,原来我家的崽子有这么魅力,能让你特地上门瞅瞅。”赵常乐看这个样子,苏程十有八九就是上来逗猫的。
“嗨~”开放式的厨房里一个女人穿着赵常乐的衬衣,捧着杯子喝着热水,靠在灶台边,和对了眼的苏程打了招呼。苏程和竖在腿边的猫,看回了赵常乐。
“潇潇啊!”
苏程这段时间还分不清,记不清乐乐,雯雯,Wendy这些,现在又出现了潇潇。果然人和人选择是不同。赵常乐下去送走潇潇后,回来目睹苏程静静站在猫笼边上看着他家的崽子喝水,和吃饭的情景。
“去海边走走吧。”
赵常乐从沿海公路的北面,一路开到了最南面,两人坐在最南边的公路咖啡馆里,看着五点多海边和迷幻的天际。
“多么浪漫的一件事,你说好死不死,身边的人居然是你,活该我还单身。”
“没办法,你还是只能同我一块看,不会有你想要的情意绵绵。”
赵常乐脸上被斜晖印出蜡黄的面容,不过还是吃了比一般更黄的葡挞。“她今天订婚了,我也是翻到朋友的动态才知道,是她单位的同事,”他咽下口斋啡,“开心就好。”
“我也觉得自己很贱,如果她转头了,我想我和她还是可以走进婚姻,不过就是可能,可能再给大家一次选择的机会,还是改变不了。”苏程咖啡喝完又点了一杯。
“对了,你还要恭喜我,你兄弟升职了。”赵常乐大乐到举起咖啡和苏程碰杯,他确实不难在职场混得不赖。
“我打算干完实习,就是离开大铭。”天边现在露出了粉色。
“现在这个行情,”赵常乐下墨镜下看了眼苏程,“算了,你这么大个仔,爱搞什么就什么吧。”
约莫被自己说到当下的情景,罗曼蒂克的气氛越浓。赵常乐摘下眼镜,靠近苏程,真挚地一问:
“你到底谈过恋情没有?”如果换做平时或者之前,赵常乐认为苏程有可能揪住他耳朵——这个来自小时候的阴影——或者一杯水泼过来。不过今天他感觉用不着顾及这些猜测。
苏程闭眼无奈之下,在赵常乐肩上敲了一击,虽然苏程从未跟竹马说起过。“没有,我是圣人,无欲无求,只喝露水生活。”这个才是他赵常乐认识的苏程。
“你见过这样的人吗?”赵常乐摇着头。
“难怪今天这幅鬼样,说吧人家就算是飞了你,你还不是有手有脚,国内都十几亿人口,你担心还不能找个能让你拍拖的人?那真不太容易,也不是在说婚姻。”
苏程看似随口一问,“你和千金小姐谈过吗?”
赵常乐托着腮帮子,细想着说,“上学的时候肯定没有,出了工作大概也没有过,太有钱的接触不上。”
“你记得阿梁吗,阿梁有这种经历,他们在我们高中就在一起,之后大家见过双方爸妈,毕业想谈婚论嫁时,女方家人不肯了,分手后他就专心赚钱去了,去远房亲戚厂里帮忙。前几个礼拜我们这几个人去了安徽,就去他在那边搞的火锅店,下个月回来去偏远的地方建厂,也和家里介绍的姑娘办个订婚。”
南方的这个季节,虽然可以穿着短袖,但这个点吹过来的是干燥沁骨的海风。在这里做个露天折叠床还是有搞头。晚上这边唱起了歌。
“明早再回家的话,我请你吃饭。”苏程让赵常乐在那家圆桌酒停下他,赵常乐嬉笑着就把车开走。
苏程就是想喝点酒,座在了角落里,不忍发觉自己的确孤独过头了,享受一个人在酒吧喝酒,如果真的没人在意他。但在酒吧多少能不注意到周围人。苏程一次喊上三杯威士忌,为什么醉汉会喝着烈酒,他现在懂了。
只是一个人喝酒不免越喝越愁,能想的是些过去的事情。一杯下去,苏程面向墙壁趴着,酒吧为啥营造欢快环境的原因,他也能懂了。
如果现在对面座着一个人多好。
苏程拿起手机,大学寝室群里堆满了信息。2号床和北大的初恋结婚了,苏程敲出,恭喜,打出去,随了份份子钱。份子钱没有太可怕,就是份心意,也不是人人能拿出一份可以摆出来的新婚礼物。这也挺好的。苏程又咕咕噜噜一杯酒,口感醇厚,在初冬进入食道产生的反应还不耐。
苏程不忘给苏妈发了段文字,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想留意的人。他笑着发觉自己像是交代身后事一样。登陆上微博,留下:
「去你的CY」
之后把一篇一篇仅自见的帖子,又删掉。苏程跟自己说不要犯贱去想,很多东西都是不是事儿。但现在拿开心里藏着许久曾经的宝物,只是在心头空空怪不舒服了。不知道时间需要多久来填补大空缺。
酒吧客人不少会留意到其他人,况且服务人员。服务小弟给苏程补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