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谢隆德一脸震惊,他扶着林夕眠的肩,将人左看右看,“你还是我认识的阿眠么?又是出入江湖,又是交手魔教,如今还要探寻赌坊,从前这些事情你可是避之不及……”
林夕眠轻轻拍打师父粗糙的手背,动作温柔,眼神坚定,“人总是应该长大的,天地之宽广,我不甘心成为一个废人的妻子,我希望活成自己。所以啊,我出来闯荡一番……”
说到这儿,她调皮地眨了两下眼睛,道:“所以,师父是会支持我的吧?”
“支持支持,徒儿能如此想,我替你高兴。不过有了师父这个前车之鉴,气运不佳便要及时收手。”
“嗯,那我把江潮和多多也叫上,三人同行。”
谢隆德眉眼一凝,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
林夕眠细心地发觉了谢老怪的不对劲,连忙问:“怎么了师父?您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谢隆德静静望着她,笑容慈祥诚挚,眼神十分温柔。
“……阿眠,以前的你也很好。为师从来没有不喜欢那样的你……我的意思是,倘若你是为了讨更多人喜欢,才刻意逼着自己变了性子,是绝没有必要的事情。
“过去,你只愿意做一个桃源镇的护卫,为师支持你;如今,你说要闯荡一番活成自己,为师也支持你。”
林夕眠立即拥住谢隆德,“谢谢师父……”
原身已经死去的事,还是越少人知晓好。
*
“我肯定愿意随你同去。”江潮放下手中的《邓陵机关论》,道。
“我也是,我也是。”马钱多道。
她最近又在研究一种古怪的毒粉,据说钻入鼻孔会让人大笑不止。
“好,谢谢你们。”林夕眠也深知他们不会拒绝。
“客气什么。”
林夕眠想到什么,眉头一蹙,望向江潮,道:“不过,你的伤还没好。如果不方便,最好还是不要去冒险了。”
江潮道:“多小的伤啊,马上就愈合了。我是去赌钱,又不是打架,没什么所谓。”
三人一番整理,驾着马车前往“极乐之境”。
*
烈日当空,繁宁镇。
一座繁华秀丽的高阁矗立在城镇中央,与周边低矮的房屋格格不入。
阁楼分为九层,层层递进,高耸入云。
朱红色的梁柱鲜艳夺目,雕刻精美繁复的龙凤图案,栩栩如生,仿佛要从栏杆斗拱上腾飞而出。屋檐高翘,顶部覆盖琉璃瓦,闪耀夺目的光芒。
屋檐处挂有银制风铃,华美玲珑。微风拂过,传来清脆的叮当声。未入门,便能隐隐听见阁楼内乐曲旖旎之音。
身旁的大汉议论纷纷。
“欸,这次我带来了一堆宝贝,一定能喝上一杯‘仙人羡’!那滋味,仙人的羡慕啊……”
“仙子仙子,我来了……”
“……在里头,就是比神仙还快活!”
江潮道:“有点意思,进去瞧瞧。”
说着,他推开轻轻大门,在前带路。
此处为“九天”中的第一层,郁单无量天,乃是高于人间的仙境。
殿中烟雾缭绕,是一种淡然轻柔的雾气。耳畔丝竹袅袅,不绝于耳。
歌姬一个个身穿丝绸轻衣,身姿轻盈,步步生莲,衣袂飘飘。一股酣甜的酒香与淡淡的焚香杂在一起,前者想必是谢老怪口中的“仙人羡”了。
“又是这个烟雾装置……”江潮不自然地咳了几声,“赶紧去底下的赌坊吧,我要吐了。”
顾及到江潮对云雾的反感,三人没有过多停留,踩着向下的木质台阶直奔“极乐殿堂”。
如仙境一般的杳杳烟雾散去,赌坊是一片人间炼狱。灯火昏暗,打下一个个淡淡的光晕。
首先瞧见的,是两根粗大柱子,上由金漆涂抹,书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①十四字。
可后面白墙之上,偏偏挂有一块木质牌匾,冠冕堂皇地写着告诫之语:欲而不知足,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有。②
赌坊面积宽大,摆放各式各样的赌具,几乎望不见尽头。筹码骰子碰撞的声音乒乒乓乓,与赌徒们或亢奋、或沮丧的喧嚣声交织在一起。
角落里,一只青铜四角雕花香炉燃着香,气体浮在空气中,散发出淡雅的牡丹香气。
马钱多轻嗅,道:“这香有问题。”
林夕眠道:“怎么?”
马钱多道:“此香名为‘美人动’,取牡丹花蕊配之以特制药物,闻上一次两次倒没有什么,若是长期溺在这种香气中,便会产生一定的致幻效果。
“方才的郁单无量天中便点有此香,想来整个‘极乐之境’都用它来吸引宾客。”
江潮捂着鼻子,“这地方果然不能多待……我们赌一赌,拿不到佩剑就赶紧走吧。”
“嗯。”林夕眠颔首。
她的眼睛在人群中穿梭。烛光摇曳,映照着赌徒们一张张扭曲的面孔。
江潮忽然指着一只巨大木箱,道:“夕眠,你看那儿。”
林夕眠与马钱多跟着他走去。
只见箱中放着形形色色的珠宝与首饰。夹杂在珠光宝气之中,有一柄又长又直的闪亮物件。
是谢隆德的那把银剑!
林夕眠暗喜:“太好了,还在。”
马钱多指着箱子的侧面,道:“阿眠,这上面有字。”
林夕眠俯身望去。
木箱镌刻方正字体:箱中物品,一律两千极乐铜币。
据说,一杯“仙人羡”,是三百币。
“两千极乐铜币……”
赌坊每次下注需交押金,却不允许银钱交易,若无铜币便将身上值钱的物品放入相应价位的木箱之中,待攒够足够铜币,就能赎回来。
“我有办法了,”林夕眠道,“第一次下注是免费的,不用交押金。在赌坊花样繁多,分为小赌和大赌,首次只能参与小赌。我们先找一个最容易得钱的方式,赢得铜币,然后钱生钱……”
“极乐殿堂”的赌法名目繁多,牌九、斗鸡、斗蛐蛐、樗蒲、投壶、叶子戏……数不胜数。
三人走到一处赌桌前。
玉白的蛐蛐罐摆在桌上,周围围着密密麻麻的人。
两只蛐蛐站在瓦罐中,一黑一绿,威风凛凛,仿佛两位身披铠甲的勇士。触角不停震颤,恶战蓄势待发。
当——
锣鼓响,比赛开始。
那只黑色的蛐蛐率先发动攻击,它纵身一跃,如闪电般冲向绿色蛐蛐,试图用锋利的牙齿撕碎对方。
一位布衣男子双手握拳,脸色涨得通红,口中大声呼喊:“咬它!咬它!”他明显是那只黑蛐蛐的主人。
另一位绿蛐蛐的主人不甘示弱,扯开嗓子,叫道:“咬它!为了我的五百钱!”
周围人声鼎沸。他们都是在蛐蛐上下了注的人,目不转睛地观察瓦罐中的斗争,心脏随着比拼的优劣而律动。
“打打打!”
“哈哈哈哈哈赢了,赢了!”
“我的钱我的钱呐……”
“……”
……
江潮凑到她耳边,问:“不会吧夕眠,你要试这个?”
林夕眠摇头,“不,我不了解蛐蛐的战斗力,风险太大,押错了宝就没有机会了。何况斗蛐蛐是大赌,我们没机会。”
三人来到另一处。
投壶。
面前摆着一只瓶颈细长、瓶腹宽大的壶。参与者需箭矢投入壶中,每人仅有一支箭。不同的距离投射,便能拿到不同金额的铜币。
谢隆德教过她射艺。
林夕眠展露笑颜,道:“这个倒是适合我,又是小赌,就这个了。”
林夕眠来到最近的一处投壶地点,两尺。
她静心凝神,从司射手中接过一支轻便的箭矢,轻轻一掷,清脆一声,正中壶内。
“好,两极乐铜币,”司射将铜钱放入她的手心,“来,下一位……”
极乐铜币只有一颗石粒子大小,为了防止弄丢,林夕眠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事先备好的布袋中。
“两枚铜币,就是我们接下来的赌注了。”
林夕眠深吸一口气,方才的投壶结果尚佳。她心里一番掂量,掏出一币来下注。投射算是小赌,每次押金都是一币。挣不到大钱,也亏不了大钱。
她换了一处远距离的投壶处。这次是五尺。
噔——
又中,得了三极乐铜币。又收回方才的一枚钱币。
加在一起,便有五币了,但要在大的赌局下注,还是远远不够的。
马钱多眼神精明,指着另一处,“阿眠,那里有射艺,给的铜币会多一些。我们去看看!”
林夕眠来到射艺面前。眼前是一面巨大结实的靶子,押金为三币。射中正中心是十币,不中一枚币都没有。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试一试。”
她交了押金,弯弓射箭。灯光下,林夕眠神色从容,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靶子,动作熟稔而自信。
弓弦颤动,利箭如雷霆般飞蹦出。
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江潮和马钱多一齐鼓掌,道:“好!厉害!”
……
几轮下来,林夕眠数了数布袋中的极乐币。五十枚。她已经在小赌上赢得了五十枚极乐币。
林夕眠沉声道:“这样的法子太耗费时间,我们玩一个大的。”
江潮问:“玩什么?去斗鸡怎么样?”
他对古代的博揜一窍不通,原身以前和老七他们玩过。
林夕眠指向一处赌桌,道:“樗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