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地?他当月信是我练武不慎,受伤流血吗?
纯阳童子,屁事不懂。
入夜时分,我将前日府内闲游所记,略作一张舆图,交给范九月,让她寻机再细探各处小路、小门,以及侍卫巡防的时间、路线。
倒也不为大闹天宫,只是到一处地方,不将这些记熟,就如同自戳双目,心里总不踏实。
就寝前,我靠在二楼窗畔远望,刚觉烦闷的心情平复下来,又听一阵唱念声,隐约自浸月池那边传来。
“天清地浊,天动地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
我恶狠狠瞪向清英斋二楼那一点如豆的灯光,心中大骂:闭嘴!你清静,爷不清净!
其后几日这神仙都不来留宿,范九月假意值宿二楼外间,探查就更为便利。
经她所探,王府侍卫只一都,未满编,不到百人,刀手占五分,枪手占一分,余下四分是弓手。
这倒与赤霄军配比大为不同。赤霄军弓弩、炮军独自立营,步军以枪盾为主,每人均配长刀作副手。想是街巷中长枪施展不开,所以京都禁军主要还以刀作近身武器。
那七八十个侍卫分作四班,每日三班轮换,一班歇息,大多戍卫在王府各出口,也需沿外墙巡视。
不过据范九月观察,巡视的侍卫十分懈怠,只要班头见不着,便各自找角落打盹。班头则更无所顾忌,往往就近钻铺子里饮茶喝酒玩关扑,到换班时才懒洋洋晃出来。
换作在赤霄军里,擅离岗哨得挨三十军棍,若是战时离岗,则直接绞死。至于博戏赌钱……呃……只要不在战在岗,老爹这主管军纪的都虞侯,大多睁只眼闭只眼。
总之静王府的防卫可谓筛子一般,尤其是后花园北墙,长时间都不会有侍卫巡过。我只需出卧云阁转北,过一道小桥,沿小路至浸月池北侧小坡上,爬树就能出去,连飞龙爪都不用带。
并且,这条小路沿池曲折向清英斋,十分便利,全不用从守一堂南面绕一大圈。但凡那神仙半夜念经,我只消十分之一刻,就能直袭敌营,直取敌首,耳根清净。
亏得他作息规律,只每日辰、亥两时念诵两刻钟,声也不大。只是卧云阁、清英斋两处都高,中间又只隔水面,我耳力奇佳,才隐隐听见。
除却地形防卫,范九月还大致探清府中人情。
大约因王府新立,主子又是世外仙人,不讲世俗排场,仆从不过五六百,大致分三拨。
一拨自宫里赐下,多由王福全和丹若差使,架子不可谓不大;一拨是卖身奴婢,人数较少,多任内院各处管事,如方娘和周佩佩亲娘曹管事;一拨人数最多,占六成以上,竟是雇佣。
江恒还在玄元山修道时,便置办有慈善堂、医馆、布坊等产业,立府后从中挑选部分,雇进王府办事。
一国亲王,食邑上万,我竟不知他是穷还是抠,竟舍不得多买些奴婢?
他自留的人手则更少,常用只二人,一个叫莫问,一个叫不惹。
莫问是打小儿在宫里伺候他的小黄门,原不叫这名儿,去玄元山后才改叫莫问。莫问兼着守一堂大管事,但那处空置,实则长年贴身随侍江恒。因是心腹红人,时常有人向他打听,他只摇头晃脑“莫问”“莫问”。
不惹是山上捡来的孤儿,如今年纪尚小,刚满十三。这小子厉害,但凡谁惹江恒不快,主子涵养好不计较,他叉腰就骂人。原先丹若偷爬江恒的床,他从清英斋直将她骂出来,一路骂到青箬院,嚷得全府尽知,后险些因此被皇后治罪,是江恒力保下来,名义上免去清英斋管事之职,充作下等小厮,实则还是心腹爱将。
是以府中皆道:这莫问,是叫他人莫来问;这不惹,是叫别人不敢惹。
原还有个叫无功的,据传在钱财上不干净,无功变作有过,被王福全拿住,撵了出去。
剩下还有离尘、致虚等人,偶尔跑腿办理杂事。
听听——莫问、不惹、无功、离尘、致虚——我倒要在卧云阁好生瞧瞧,几时天上能降朵祥云,把这神仙接走。
府中人情大致如此,关键还在江仙儿身上。
我再三琢磨他那夜言行,总觉他还有事隐瞒。眼见着莫问问不出,不惹惹不起,在府中也再难查出什么,不如叫范九月跟她哥联手,在外去查。
“他自称是奉旨修行,那应是七年前。那年太子、郑王都因谋反被赐死、发配,应有一场血雨腥风。就照这线索查。”我吩咐范九月。
范九月领命,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