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空切低头，良久，他叹息了一声：“我该回去了。”
“我留在这里继续查事。”萧岌说。
“嗯，我吩咐几个人跟着你行动，有什么情况告诉卫疑就好。”
“殿下放心。”
卿空切起身，拿外套穿上，披上氅衣。
“殿下不等善行巫师回来吗？”
“不了。”
马车很快驶出城外。
花擒日会提前操办，大约三个周的时间，城里都会有庙会和灯火活动。
此刻街道两边正在布置，不少的商贩已经开始抢占地盘。
全国各地的巫师纷纷聚集皇城，入庙拜会。虽说其他地方也过会节，但是论盛大的程度还是要看圣上的手笔。
皇城的花擒日是圣上下诏举办。花擒日当天他会亲临皇宫外的仰月亭，观看节日表演。
[我已先回释悲居，一切安好。]
应息元在树林收到字信，策马往皇城赶去。
“这么着急回来，出什么事了？”应息元踏入释悲居。
卿空切躺在一张摇椅上，屋内的篝火哔剥作响。窗外的竹叶泛黄，正在随风飘零。
“只是没必要再待下去，本来也就是，为了和上官照求证事情的。”
“上官照说的，能有几句是真。”应息元坐在一旁。
“假的也无所谓，你去哪里了？”
“我去树林找了谢廊一趟。”应息元说起这个，只感觉鼻腔酸涩，他眨了眨眼：“谢廊这个人，你不要觉得他很伟大，他就是个伪君子，千万不能同情他。”
卿空切只是问：“他还好吧。”
“看着还行，有力气跟我吵呢。”关于他中巫术也是上官照设计这一事，应息元不想让卿空切知道，但是觉得他应该知道，犹犹豫豫，看着卿空切。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对不起你。”应息元说。
摇椅微微摇晃，应息元再要说什么，看向他，卿空切已经闭上双眼，似乎睡着了。
他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垂下，目光在他的脸上游走描画。
卿空切被养的细皮嫩肉的，脸上还残留着少年的青涩。疼痛摧残着他本就病弱的身体，精神上的折磨让他的内心千疮百孔。
应息元淡淡地说：“卿空切，世界上最对不起你的人，就是我了。”
卫疑在一旁：“巫师，为何这样讲？”
应息元注视着卿空切：“如果不是我消除了你的记忆，至少，还有你父母的记忆，能够慰藉一丝你的内心。
可惜不能了。巫术一旦使用，没有反悔的余地。”
曾经的往事在卿空切的记忆中也是一段苦楚，虽说有过快乐，但是比起伤痛，不知道哪个更深。
卿空切闭着眼，眼角滑出一道泪水。
“我试着让自己的心静下来，但是没有办法。”他睁开眼睛。
“去看节日表演吗？”应息元邀请。
花擒庙高达九层，宏伟壮观。通体铺满琉璃金砖，庙宇广阔高大。
应息元跪在庙内蒲团上，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庙的最前方，一副巨大的画像垂挂着，长达数十尺，宽约二十尺。
整幅画的背景是玄青色，围绕金色鱼鳞纹样，正上方，一只黑，红，金羽毛相间的神鸟被祥云围绕，展翅高鸣，尾羽绚丽奇长，铺在花擒身后，花擒身着金丝广袖长袍，微微颔首，眼前蒙着一缕银纱，隐约可见眼睛。他左手抬起，手指修长，指尖捏着一枚九寸细长的银针，针尖滴血，右手低低的捻着一张符纸。
符纸上面红字符文肆意扭曲，大意是：
天地同生，家国无恙。
“天地同生，家国无恙。花擒巫师，芸芸众生，普天同乐，皆感天神。”应息元说着，俯身压掌叩首。
出来花擒庙。三人去了仰月亭，按照身份尊卑，坐了上座。
仰月亭下有歌舞演出，还有绝技杂耍。
“又见面了。”
应息元被人拍了一下，抬头看是枯绝瘾。
卫疑看向他，扫视了一眼周围。
“放心，上官照被手里事情磨坏了，没出来。”枯绝瘾坐在应息元旁边，胳膊肘抵了抵他，看热闹地笑出声：“看看我旁边第二个，坐着谁？”
卿空切也闻声看过去。
是天山巫师。她戴着帷帽，后面站着那个叫关奴的青年。
应息元皱眉：“她不是眼瞎吗？还闭关养老，来凑什么热闹。”
枯绝瘾叩叩应息元的椅子“这可是花擒日啊，不知道吗？善行巫师名声远扬，估计她猜到你在这儿，来找你的。”
应息元情绪复杂：“找我做什么。”
乐声悠扬，人声吵闹。上座午宴也豪华，卫疑也落了座。
知道卿空切身体不好，喝不惯茶，也喝不了酒，应息元吩咐让人炖了一盅养生甜汤。甜汤端上来，又给他盛入碗内。
“谢谢。”卿空切接过。
应息元笑的温柔，又给他夹菜。
“我们很久没有出来玩乐了，今天你就好好休息，看看表演，晚上我们去放祈福灯。”
“嗯。”
一个节目结束，看客们鼓掌叫好。
卫疑也跟着鼓掌。
没过多久，关奴过来他们这桌，礼貌对三人行礼，又对应息元说：“善行巫师，我家主子邀您小室一叙。”
应息元看向天山巫师。那老妇面对自己坐着，只能看见下半张脸，怪渗人的。
“我去去就来。”应息元对卿空切说完，起身。
——
独间，应息元和天山巫师对面而坐。
关奴给应息元满上一杯茶。
“久闻善行巫师威名。您愿意赏脸见我，是我的荣幸。”
应息元面带微笑:“不知道你找我要说什么。”
“许久未见，看您面色不如从前，变得虚弱了不少，不知遇到了什么麻烦，让您如此困扰。”
“也就是关于长卿世子的一点事罢了。”
“原来如此，长卿世子我见过，是个智者，只不过天不怜他。”
应息元语气不善：“他中了你的巫术，才会陷入这样的境地，而你是因为上官照逼迫，你的这双眼睛，也是被他弄瞎的吧。”
关奴的神情变了变。
天山巫师只是笑:“谢廊告诉你的。”
“我早该知道是这样。活该你变成一个瞎子，你让世子殿下不好过，想做你的长生梦，我偏不会让你如愿。”
天山巫师不以为意，摇了摇头：“为了长卿世子，你能做到这个份上，还真是没有想到，你对他的感情，他清楚吗？他都时日无多了，你一定很着急吧。
天下的人谁又会知道，堂堂天下第一巫师，竟然喜欢……”
“那又如何。”应息元打断她说的话，语气冷冽:“我喜欢谁，轮不到你来评价吧。”
“是我多言，你可是天下第一的巫师，一定知道延命术的存在，给他人使用延命术，纵使巫术反噬，死的人只会是自己，若是成功了，卿空切就成了百岁不老不死之人了。
你为他，做到这一步了吗？”
天山巫师问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点上。不见应息元回应，她突然变得激动，伸出古铜色干枯的手，紧紧箍住应息元的手腕，干瘪的嘴唇漏出满口黑牙：“你在修习延命术！对吧！你在修习！你是不是快要修习成了！你教教我！我也要求得天引！
你教教我，帮帮我吧！”
应息元站起来，一把甩开她。天山巫师狼狈地被摔倒在地。
卿空切这时走过来，刚要敲门，只听屋里应息元大声叫到。
“疯子！你被上官照利用害得卿空切时日无多！还在他的面前佯装好心替谢廊求情！你作恶如此之大，侥幸天引没有收取你巫师的身份！现在变本加厉妄想求得长生！
因为你，卿空切能活的了多长！你哪里来的脸面要长生！你一点也没有愧疚之心吗！你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没错！我自私，为了长生我可以舍弃一切！你看看我的眼睛！”天山巫师的声音沙哑又尖利，一把摘下帷帽。
她的上下眼皮被缝合在了一起，血肉狰狞生长，皱纹斑驳，触目惊心。
“这就是上官照做的恶！我的罪孽偿还清了！这不够吗？！还不够吗！”
卿空切听着，神色变得凝重。
“世子殿下。”卫疑轻声，担心地看着卿空切。
“原来，是这样。”卿空切的心脏像被攥紧了一样疼，他转身要走。
应息元似乎听到了点声音，看向外面，忙跑出去。
见到卿空切，连忙叫住：“阿切。”
卿空切转身。
应息元走近他：“你怎么来了，有事找我？”
卿空切微笑：“没事，晚上的祈福会已经在准备了，我只是想叫你过去看看。”
应息元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屋内，关奴扶起天山巫师。
天山巫师浑身颤抖，戴好帷帽。